第217章

港口前的一根旗杆上拴着云安的马,维克船长和云安并肩站在甲板上,自从失去了一条腿,维克船长很少到甲板上来,他一只手托着烟斗一只手抓着护栏,对云安说道:“相先生……请您务必帮帮我。”  “船长先生,我很早之前就给你写过信了,你怎么还没准备好?”  维克船长发出一声叹息,答道:“一切进行的都很顺利,船上的商品在相先生的帮助下都被卖掉了……可是我们按照原计划派人去城里采购食物的时候,发现买不到了……原本供给我们的那几位老板说……他们的粮食被人高价收走了,没有了。”  云安也叫不准是不是自己的暗桩在淟州买了粮食,便不动声色,平静地说道:“维克船长希望我怎么帮你?”  “相先生,贵国国王给我们下了最后的通牒,十日内我们必须离开……我们需要粮食……我知道你的船上囤积了大量的粮食,请相先生将粮食匀出一部分来给我……不会太多,能够支撑我们返航就行,我可以用黄金支付。”  云安曲了曲食指,指甲划过木质纹理,发出细微声响。  “我可以为船长提供帮助,甚至可以把足够你返航的粮食赠给你……不过作为交换,我也希望维克船长帮我办件事。”  “相先生请说。”  “我想请维克船长把我的那艘船开出去,停在一个从港口往外望,看不到的安全地方,然后把海鸟号也停在那里……保护我的船。”  “可以,但我要停多久呢?”  云安竖起一根手指,答道:“一个月,只耽误船长一个月的功夫,等这边的事态平息一些,确保我的船没人发现,你就可以离开了。”  “成交!”  云安下了船,港口前面的广场上已经空荡荡的了,她解开缰绳牵着马儿离开了码头,另一边维克船长也带着水手们上了云安的那艘船,从船舱里搬粮食到海鸟号上。  ……  一辆宽敞的马车行驶在官道上,掀起尘土飞扬,一名精壮的车夫坐在车辕上操控着拉车的马儿飞奔,马车的一左一右跟着同样精壮的男子,人人身穿短打,背着行囊,马鞍上挂着兵器……看起来像是在护卫着这辆马车,足有八人之多。  突然,车厢内传出一声嘹亮的婴儿的啼哭声,随后是一声老妇人念诵佛号的声音……  车厢内妞妞跪在地上,扒着马车里的座位,正在哄襁褓中的婴儿……  此时车厢内只有五名女眷,正是被绑走的林夫人,林不羡,妞妞和妮妮姐妹俩以及忠心护主的由仪……  妮妮之前睡着,林不羡便将她的襁褓安置在了车座上可还不到一个时辰妮妮就醒了,妞妞听到妹妹哭一个箭步窜过去,跪在车座前低声哄妹妹道:“妮妮别哭,让娘亲睡一会儿吧~,妮妮最乖了。”  林夫人看到依偎在由仪身上的自家女儿,听到哭声不得不坐直了身体,满脸的疲惫的样子,便捻动手中的佛珠,连连诵念佛号。  由仪说道:“小姐,你靠着软垫休息一会儿吧,这几天马不停蹄地赶路……您都没怎么休息过,奴婢去哄小小姐。”  “妮妮应该是饿了……我来吧。”由仪便忙不迭地取了挡布,林不羡抱起妮妮坐到车厢角落,由仪和妞妞一左一右抻开挡布为林不羡遮挡。  如林不羡这种大户人家出身的千金是不必亲自奶孩子的,妮妮还没出生之前林夫人就为她物色好了奶娘,不过奶娘没能同来,哺乳的重任自然要回归到林不羡的身上,只是她自从妮妮出生后只喂过孩子下生的第一口奶……到现在身体里几乎没什么奶水了,这几日妮妮一直处在一个吃不饱的状态下,觉都睡不踏实。  林不羡看着怀中的女儿,悄悄湿了眼眶……也只有在这个时候,背对着所有人的这一会儿,林不羡才敢露出脆弱。  一转眼她已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了。  责任的重量在林不羡的心底越发清晰……只是看着这襁褓中的孩子……林不羡实在是没有办法不痛心。  这么小的孩子就被卷入到这样一场生死未卜的风波里,每天吃不饱,睡不好,整日颠簸还要被迫承受严酷的生存条件……  不过几日便瘦了一大圈,看着妮妮喘着粗气努力吸吮求生的模样,林不羡便心酸不已。  林不羡从未养过孩子……但从自家娘亲的话语和眼神中,林不羡能感觉出:妮妮现在还能活着……就是一个奇迹了。  或许是宁宁给的那个胶囊里蕴含着自己解释不了的力量吧?不然自家母亲何必终日念诵佛号呢?  林不羡忍不住碰了碰妮妮的小脸儿,低声道:“别怕,你爹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  淟州。  夜色深沉,海鸟号和云安的船一前一后驶离了海港,码头上一片萧索,其余番邦的船时有水手进出,从他们焦急的表情上来看……事情似乎没有那么简单。  眼下,几乎所有的番邦船都面临着一个问题:买不到返航所需的食物!  往年这个时节……粮食正是最便宜的时候,新一年的粮食马上就下来了,各大粮仓,粮庄都会将陈粮拿出来售卖,粮价是全年最便宜的时候。  经过多年的探索,这些番邦船摸准规律,每一年返航的粮食都是在燕国现买的,如此也方便腾出空间多携带些商品,做到利益最大化。  可今年……他们不仅面临着随时被驱逐的境遇,同时还惊恐地发现——他们买不到粮食了!  淟州城内所有粮庄,哪怕是合作了多年的那种……都没有粮食了,买不到面,就连大米都买不到了!  所有的番邦船长都嗅到了一丝不寻常,有些大赚了一笔的番邦船长当机立断,购买了许多活羊活猪和数十缸酱菜用以替代口粮,虽然多花了些金币,但有了这些肉类储备沿途再打打鱼,就足够支撑他们返航了。  但还剩一部分番邦船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他们大都隶属于某位贵族,贵族们会规定每次航行至少带回去的金币数量,如果达不到……很有可能会受到惩罚,加之今年本就没赚多少钱,若是再花掉一部分……  可没有粮食……就意味着他们走不了多远就有可能死在海上。  面临着这种情况的船长不在少数,他们只能一次又一次地派水手出去,打探市面上哪里能买到粮食。  在经历过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后,船长们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个人——相林先生。  相林先生精通两国语言又神通广大,听说他也造了一艘大船……说不定能帮他们一把!  相林先生是善良又慷慨的绅士,只要找到他,或多或少都会帮帮他们的。  于是滞留在港口的水手们在船长的命令下聚集在一起,他们举着油灯,用羊皮卷和木炭笔画出了相林先生的大致模样,开始动用一切力量去寻找相林先生。第288章 初次博弈  回到云宅之后云安立刻招来了荟兮,有件事情她必须要确定一下……值此危急之际,每一个细小的线索都有可能成为翻盘或者崩盘的导火索。  “笃笃笃”荟兮敲响了云安书房的门,说道:“老爷,奴婢荟兮。”  “进来吧。”  云安坐在茶台的一头,示意荟兮坐到对位,云安的眼底透着青色,面色亦白的发青,发丝凌乱……说不出的憔悴。  趁着云安沏茶的功夫,荟兮抿了抿嘴唇,说道:“爷……宅子里头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您伤心难过都应该,咱们没能护住几位主子更没什么脸面去劝您,只是……就像您之前和奴婢说的,那些个杀千刀的绑走了宅中女眷,分明是想以此要挟您为他们做事,按照这个道理,那些人是不敢伤害几位主子的,您可千万要保重身体,别没等到他们露头您就先垮了,哪怕是为了几位主子,爷也该保重身体,养精蓄锐……才能找机会把人给救出来。”  云安努力勾了勾嘴角,挤出一丝笑容回馈给了荟兮,说道:“是呢,就是你说的这个道理……”在云安平静的声音里疲惫难掩,云安给二人都倒了一杯茶,从颜色上就能看出这是一杯浓到发苦的茶。  “走神了,茶泡的浓了一些,尝尝看……不知道你能不能喝得惯。”  “谢老爷。”荟兮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五官瞬间扭曲到一起,看到荟兮滑稽的模样云安也忍俊不禁,不过云安的目光并未在荟兮的脸上停留,而是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茶里的苦涩同样逼得云安皱起了眉头,但她却发出了类似爽口的叹息,神情一振。  荟兮不禁把眼前这人与数日前那个神采飞扬,平易近人的云安做了个比较,顿时心酸起来。  云安放下茶盏,直入主题,问道:“淟州城里的粮食,是咱们的人给买空的吗?”  荟兮目露不解,反问道:“爷是说,淟州没有粮食了?”  “我在码头上了解到的情况是这样的,回来的路上我也沿途打听了几个粮庄,也不能说是一点儿粮食都没了,只是各家的余粮都不多了。有的或许还能拿出个几千斤,有的连几千斤都没了……看铺子里空荡荡的样子,也就是几百斤的存货。碰到来买三五升米的百姓倒是不耽误做生意,但是大宗的是肯定做不成了,我试探性地问了问,能拿出三千斤米的铺子都没几家。”  “怎么可能?爷这批粮食要的急,奴婢的确是通过暗地里的渠道在淟州收购了一些,但就咱们那点粮食……远远不足以让整个淟州粮市出现这么大的亏空啊……,会不会、会不会是因为京城来的那道圣旨?不是说要推行勘合制,朝廷全面接管淟州港了吗?可能是百姓们担心吃不上饭,开始屯粮了?”  云安思索良久,说道:“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但是……事情发展的速度好像不太符合逻辑,圣旨才刚一下来……大多数还抱着探究真假的态度,面临着生计被断,当务之急是先讨个说法,实在不行才会转而去寻找其他的退路,可现在市面上的粮食就已经不够了,我担心再这么下去淟州会出乱子。”  “那……咱们要不要也囤一些粮食,以备不时之需?”  “与其屯粮食,还不如去多雇佣几个人品好,身手好的人到家里来当护卫。咱们宅子僻静在淟州又无甚根基,这偌大的淟州城一旦陷入没粮食的恐慌里……势必会有饿疯了的百姓将主意打到咱们家里来。”云安留了个心眼,她的空间里至少囤积了几千斤粮食,云宅就这么几口人……别说是暂时无粮,就算是闹饥荒也饿不死他们。  “是,奴婢明白了。奴婢这就发密令出去,调几个暗桩到宅子里来护卫。”  “嗯,外面的人终究还是没有咱们一手栽培起来的人靠得住,传完这道命令,你就让外头的那些人都隐藏起来吧,等待下一道命令。”  “是。”  ……  荟兮走了,云安拄着额头思考良久,她发现自己竟然无法集中精力思考,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睡觉了。  可眼下这个争分夺秒的趋势,云安实在不想,也不敢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睡觉上,她从空间拿出一瓶宁宁留下的口服液,据说有神奇的效果:能使服用者焕发出蓬勃的精力,一瓶下肚没多久……云安果然感觉自己疲惫全消,精神百倍!这感觉就像饱眠一觉刚刚起床一样舒服,暗叹神奇的同时云安开始整理思绪……  淟州无粮……这件事和宁安王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为什么要不远千里派人过来将自己的家眷绑走呢?  到底是受了哪位“高人”的指点,还是……淟州这个地方对宁安王来说有着某种特殊的战略意义?  云安不相信自己在宁安王的心里会那样重要,那般神奇……唯一的解释就是:自己身处的这个地方……正好是宁安王战略布局中的重要位置。  云安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晰,她只不过是这个时空的“npc”而已,只是她这个npc总是莫名卷入“主角”的副本里,也是够倒霉的了。  云安决定去找吕颂,希望对方还没有离开吧。  ……  来到吕宅,院内出奇的忙碌,一看这架势云安明白了,吕颂这是听进了自己的话,准备收拾细软带着家眷跑路了。  云安让吕宅的人带自己找到吕颂,对方正在书房收拾东西,看到云安来,忙请云安落座。  “大姐夫这是要走了?”云安问。  “是啊,还要多谢妹夫……你来的正好,有件事我正准备晚一点儿到云宅去告诉你,来。”吕颂示意云安坐近一点。  云安和吕颂一齐前倾身体,靠近之后,吕颂用仅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淟州没有粮食了。”  云安亦低声说道:“我也是刚得到的消息,刚好打算告诉姐夫。”  吕颂的眼中划过一丝钦佩夹杂着感激的光彩,他坐直了身体,抬手探入怀中掏出一串钥匙,放到云安面前。  云安扫了一眼,这是一串用铁环圈在一起的钥匙,大概有十几把……钥匙的新旧不一,但串着它们的铁环却锃亮发光,明显是被人用手给盘出来的。  “这是?”  “在旧港那边……最东面第五趟把头的五间仓库……都是我的。这些是仓库的钥匙,仓库里面有不少粮食都是我未雨绸缪备下的,多年前便养成的习惯……不过你放心,每年我都会买了新粮替换旧粮,所以里面的粮食都还算新鲜。这几日我就要带着全家老小往西走了,这些东西……恐怕是保不住了。这几年妹夫和妹妹帮了我吕家颇多,这仓库里面的东西就留给妹夫,希望能在今后的日子里……给妹夫增添一份安定吧。仓库里面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正好能应对接下来的事情,你拿着!”  云安将钥匙攥在手里:“谢谢大姐夫。”  “哎……家人之间何必说这些呢?只希望等到尘埃落定的那一天……咱们兄弟俩还能把酒言欢。”  “但愿。”  “保重啊,秉初。”  ……  云安回家后睡了两个时辰,趁着夜色再次乔装出门。  宁安王的人迟迟没来,云安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她只能用这样的方式“主动出击”能掌握多少力量就掌握多少,为将来救回家人做准备。  云安再一次来到码头,经过昨日的安抚,今夜的码头没有再发生混乱,但码头上的人并不比往日少……  再过几日衙门就要接管码头,推行勘合,不少船主都想趁着这个机会多捞点是点儿,只是这看似红火的景象中明显透着压抑。  云安刚到广场没多久就被一个番邦人给抓住了,那是一个发色如火的少年水手,瞪着一双碧翠色的眼眸,一手拿着羊皮卷,一手抓着云安的小臂……激动地问道:“请问您是相先生吗?”  “我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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