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又是一阵沉默,随着“咔”的一声,窗子的锁从里面打开了,林不羡推开了窗户,低声道:“进来吧。” 云安接过窗扇,向上一抬,一手撑着窗框,轻盈地跳进了林不羡的房间,反手轻轻一带,就把窗子无声地关了起来。 “由仪睡在外间……我就不点灯了。” “嗯。” “你怎么了?这么晚过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儿?”林不羡鼻翼翕动,闻到一股淡淡的酒味,蹙眉道:“你去喝酒了?” 云安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道:“对不起,亦溪。” “时辰不早了,你若是没有要紧事,还是早点回去歇息吧,免得被吕家的下人看到,平白给大姐添麻烦。” “亦溪……我有件事情想告诉你。关于我的……身世。” 林不羡心头一跳,虽然时机有些让人意料不到,但林不羡等待这一刻,已经等了很久。 她答应过云安,不会逼问更不会调查她的过去,可也和云安说过……会等她告诉自己的一日。 “……过来说吧,当心隔墙有耳。”林不羡将窗子重新落锁,拉着云安往床的方向走去。 这间卧房的大小只有林不羡在林府的卧房的三分之一,床是距离窗子和门最远的地方,想要尽可能地不让由仪察觉,只能坐到床上去。 林不羡和云安并肩而坐,又经历了好长一段的沉默,云安终于开口说道:“亦溪,你读过历史吗?” “这是自然。” “你读过的历史里,最遥远的有多远?” “最远的……当属《异世古神录》里记载的浮黎劈天的故事。” “哦……倒也不用追溯到那么远,再往前一两千年的历史,可读过?” “嗯。” “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你一觉醒来,突然出现在了史书中记载的某个朝代里面去了,或者……是一个历史书上从来没有记录过的朝代,只是那个朝代无论是从制度,文化……方方面面都比燕国至少落后了两千年,如果你出现在这样一个地方,你会如何?” 聪明如林不羡自然不会笨到只去思考云安的问题,她的心中划过了一个猜测,可这实在是超过了林不羡认知和接受的极限,林不羡不敢冒然开口,只迟疑道:“这如何可能呢?” 云安苦笑一声,喃喃道:“怎么不可能?坐在你身边的,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么?” “……云安,别开这种玩笑,平日里玩闹都依你,深更半夜的你到我房间里来,别开这种玩笑。” 云安“腾”地一下从床上站了起来:“你不信我,是吧?” “你说的实在太过荒诞,我没有办法只凭你的三言两语就相信,你如何证明你说的是真的?” “呵……那还不好办?”第160章 不忍见死 云安环顾一周,估测了一下:房间里的空地展开空间可能会碰到桌椅弄出声响,便拉住了林不羡的手腕:“你跟我来,我们出去。” 林不羡秀眉微蹙,却也没说什么,云安说的太过惊世骇俗,林不羡没有办法去相信,可是云安的表情不像撒谎,或耍酒疯的样子,林不羡想:索性就跟着云安去一探究竟吧。 “你等等,容我披件衣裳。” “嗯。”云安松开了林不羡,后者快速穿了一件外衫又在外面披了一件斗篷,随着云安来到窗前,云安缓慢地推开窗户,率先灵巧地跃出了窗子,转身立在窗前,将窗扇顶在头上把林不羡从房间里抱了出来。 云安牵着林不羡的手离开了林不羡客居的院落,沿着来时的那条石子路朝着自己住的地方走去。 夜深了,海风吹来,带来阵阵腥湿气,云安打了一个哆嗦,身上的汗被冷风这么一吹,更冷了。 云安稍稍清醒了一些,今日她被“时代演变”这个大问题给折磨的不轻,煎熬到晚上,满心想的都是找到林不羡。 在黑夜和酒精的共同作用下,云安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寂寞,她无比渴望寻找一个真正理解自己的人……一诉衷肠。 被冷风这么一吹,云安的理智找回了一些,她拉着林不羡的手,感受着从对方手心传过来的温度,转头看了过去。 林不羡就那样安静地跟在云安身边,在云安看她的时候,林不羡还对云安笑了笑。 云安不禁在心中默默地问自己:自己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将超过这个时代认知的秘密和盘托出,林不羡能受得了吗?万一她接受不了,该怎么办呢? 可是……事情已经演变到这个地步了,难道自己又要退缩了吗? 不如就说了吧…… 免得日后建设小林府的时候束手束脚,再露出什么“破绽”来,徒生龃龉。 “亦溪。”云安轻声叫道。 “嗯?” “你……准备好了吗?如果……你听完我说的,你……我不想失去你。” 林不羡呼吸一滞,慎重地思考良久,才轻声回道:“或许你的事情超过了我能理解和能想象到的范畴,但是……只要你能向我证明你说的是真的,说到我理解不了的问题,耐心地解释给我,我想我总会明白的。”说完,林不羡看了看云安投在路上的影子,浅浅地呼出一口气。 适才云安说的那番,林不羡并不能很好地理解,在行进的过程中,林不羡问自己:如果云安真的不是这世间人,自己会如何? 莫非云安只是一抹孤魂? 或者是借尸还魂的? 林不羡看了看云安的影子,与自己的并肩而行,还有她的身体……一直很温暖,应该不会是鬼吧? 林不羡转念一想:就算是鬼又如何呢?云安从没有伤害过自己,就算是鬼,也是善良的鬼。 听到林不羡的回答,云安踏实多了,她紧了紧牵着林不羡的手,快步朝自己的住处走去。 云安这边并没有下人服侍,二人从正门大大方方进了卧房,云安请林不羡坐到床上,反身锁好门窗,点燃蜡烛,又将房内的圆桌,圆凳都搬到一旁。 云安目不转睛地望着林不羡,握住自己的手腕,认真地说道:“一会儿我希望你不论看到什么都不要害怕,也不要叫喊出声。这是我身上最大的秘密,这个时空……除了我和你,没有,也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好。” 云安深吸了一口气,将拇指按在了传感器上,几秒种后……空间无声地铺展开来。 林不羡猛地捂住了嘴巴,美目中满是震惊…… “来吧,来瞧瞧……” 林不羡来到云安的身边,云安先从里面拿出两个包袱,里面装的是云安去京城的时候给林不羡和林夫人买的礼物,因为出了不归路的事儿,云安就一直没有拿出来。 云安又拿过了实验室给她准备的陈桥兵变时代的服装,当着林不羡的面抖开:“这衣服的样式你见过吗?我原本打算处理掉的,放在空间里占地方又不值钱,一直没找到机会。” “还有这些……你看看,这些兵器的做工,样式,材料,是你们燕国能打造出来的东西吗?这些东西跟被你三从兄献给宁王的是同一批产品,在我所在国度,制造它们很简单。” “还有这个,这些都是我从蓝星带来的药,上次中了蛇毒我就是打了这种针,你还记得吗?你把我弄到地上之前,我说话都不利索,没一会儿我就活蹦乱跳了,就是因为这种特效药。这些东西你都看得见也摸得着,可信我了?” “……信了。” 云安将拿出来的东西一股脑丢回到空间里,按下传感器,关闭了空间。 林不羡呆呆地看着空间消失的地方,又转头看着云安,已经不知道该用怎样的心情去对待这件事了。 “你……真的是,从千年后的地方来的?” “算是吧,我出生,生活的地方,至少比你们这个世界发达了一千年。” “那你……为何要到这里来,如何来的,还回去么?” “我的故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你愿意听听嘛?” “好。” 云安拉着林不羡坐回到床上,说道:“坐下来说吧。” “嗯。” “那个,亦溪……” “怎么了?” “要不咱们还是躺下来说吧,我有点累了。” 云安做了一个“投降”的姿势,说道:“我保证规规矩矩的,我真的有点累了,咱们躺着说好不好?” 林不羡嗔了云安一眼,但还是率先躺了下去。云安咧嘴一笑,赶紧躺到了林不羡的身边,发出一声舒服的轻哼,就听林不羡说道:“分明就是酒劲儿上来了,又贪杯……” 云安面上一赧,扯了扯林不羡的袖口,央道:“听我说好不好?” “嗯,你说,我听着。” 云安闭上眼睛,过去的事情就像电影一样,一帧一帧在脑海中回放,此时的云安感觉到一种空前无比的轻松,她将回忆在一个适当的画面处定格,缓缓地睁开眼睛,说道:“我所在的地方,是一个叫‘蓝星’的星球,我所在的国家叫种花家……我所处的时代是:公元……” 接下来的时间里,云安先给林不羡大致讲述了一下蓝星是怎样一个地方,从封建王朝开始,走马观花般粗略捋下来,意在让林不羡明白……燕国目前的制度,是蓝星从前有过的,虽然已经永远地成为历史。 在当代,现代,这两个时代节点上,云安费了一些功夫,由于封建王朝之后的制度林不羡从未接触过,所以理解起来不如封建时代那样流畅,需要云安举一些例子才能转过弯来。 之后,云安又给林不羡讲了自己的家庭,从小到大的主要经历,还有b集团,时光岛……以及她是如何误闯到林不羡所在的这个时空的。 云安的声音戛然而止,房间里安静极了,安静到云安一度觉得林不羡已经睡着了。 “亦溪?” “嗯。” “你……信么?” 又是长长的一段沉默,林不羡幽幽道:“我自然信你,只是……” “只是什么?” “听你说完这些……方知天外有天,或许,这世间万物皆为浮游,朝生暮死而不自知。” 云安转过身,枕着胳膊面对林不羡,说道:“在我们那个地方的古代,有一位大文豪曾说过:‘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大概就是你现在心中所感的最贴切写照了吧?” 林不羡低低吟诵了一边云安背诵的句子,赞道:“虽为谦卑之语,却蕴含气吞山河之势,妙绝!” 云安笑了一阵,叹息道:“我有一个苦恼,想听听你的看法。” “好。” “回忆一下我给你讲的那段现代史,还有那几次战争史……今天大姐夫把我叫到他的书房去,给我看了一样东西……大姐夫给那东西起名叫‘番火筒’在我们那边叫‘燧发枪’,看到那把枪的时候,很惶恐,你根本无法想象那东西的威力有多大,‘燧发枪’不过是热武器里比较落后的一款,即便如此,若是这种武器在燕国大范围普及,会有许多人无辜丧命。可是……既然它能出现在大姐夫的手里,就证明在燕国之外的某些国家,已经开始迈进热武器时代,燕国人虽然所用的文字和我在蓝星上学习的不一样,除此之外无论是语言,还是长相,传统,制度……都和蓝星的古代好像。我一度认为燕国和蓝星的古代存在某种联系,我虽然不是燕国人,可我对这里是有认同感的。我现在心里很乱,不知道该怎么办,大姐夫的意思我懂,无非是想让我给他投资,支持他做‘燧发枪’的生意。我故意装傻听不懂……就是不想掺和到这么大的事情里。我害怕一旦那些东西在燕国泛滥起来,会有好多好多买不起武器的百姓因此丧生。在足够的热武器面前,人海战术根本没用……你想想,要是崇山岭那些强盗人手一把枪,周围的百姓可怎么活?可是从长远看,燕国如果现在还不开始发展热武器,我又担心以后会被番邦欺负,我知道……我很懦弱,瞻前顾后,优柔寡断,也没有壮士断腕,破釜沉舟的魄力。我没有那么优秀,我只是一个,刚从校园走出来的幸运儿而已,我被选中,只是中了一张蓝星历史上最大的彩票而已。我……承担不了这么重的责任,我……” 云安越说越激动,连声音都颤抖起来,直到被林不羡拥入怀里,才突然安静。 其实,云安说的那些林不羡并不能完全听懂,但林不羡能清晰地感受到云安的挣扎,迷茫,痛苦和自责…… 她温柔地轻抚着云安的脊背,柔声道:“你可能要给我些时日,让我好好想想你说的这些,我才能回答你。不过……在此之前,请你不要如此菲薄自己。关于这个问题,我同样也有很多不解,但我想……我是明白你的心情的。云安,你可听过:‘君子愿见其生,不忍见死。’” 云安的呼吸一滞,喉咙里哽了两声,将自己的头埋到了林不羡的臂弯中。 又听林不羡说道:“云安,你绝非你所言的那般不堪,只是你的善良太干净,还稚嫩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