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先生回来了。”云深喊了一声,依旧用的是燕国的官话,虽然这句没有刚才那么标准了,但云安还是很欣慰……语言从不是朝夕可成的东西,能达到这种程度云安已经很满意了。 门开了,云深打着赤膊,上身肌肉虬扎,蒙着一层薄汗。 “先生,您回来了。” “好久不见啊,云深。” 林不羡迅速别开眼,抬手捂住了妞妞的眼睛。 云深反应了片刻才想起来,唤道:“夫人。” 云安笑道:“你快进去换身衣服吧,大白天的。” “好的先生,快请进来。” 院子里摆着一些锻炼身体的器材,云深适才应该是正在锻炼,听到云深的声音众人纷纷来到院子里,云鹿,云时,四位花魁姑娘都出来了。 花魁们看到云安和林不羡,行了一个万福礼:“见过老爷,夫人。” 云鹿和云时则是对云安和林不羡行了一个抱拳礼,云鹿说道:“云见去收陷阱了,应该很快就回来。” 云安掂了掂抱着的妞妞,说道:“这是我的养女,小名叫宝儿。宝儿,叫人。” 妞妞还是第一次见番邦人,虽然有些害怕,但还是礼貌地叫道:“叔叔,姨姨好。” 云安的这一说辞是一家三口商量后决定的,妞妞毕竟是云安“偷”来的,消息一旦泄露不仅妞妞可能会被赵家要回去,云安给林二姐复仇的计划也泡汤了,好在妞妞很懂事……听了云安的解释以后,当即就改了口。 另外妞妞这个小名也容易暴露,所以三人约定以后妞妞只在私下叫,在外面都叫她宝儿。 而“林朝棣”这个大名,实际上是很少能用到的,燕国极重男女大防,女子的闺名私密非常,非血亲者,不得知晓,更不能妄问。 成亲之前有一个非常郑重的环节叫“问名”男方必须以下问名贴的方式,才能问到新婚妻子的名字。 就拿林不羡来说,即便她曾掌管林府家业三年多,时常抛头露面……可外人只知其是林府的四小姐,并不知道她的名字。 其实以林不羡和云安的门第,院子里这些人称呼妞妞一声:“林小小姐”是最合规矩的,但云安只告诉了他们妞妞的诨名,也无伤大雅。 四名花魁又行了一礼,唤道:“小小姐。” 云安连忙制止,说道:“都不是外人,大家都叫她宝儿就行了,这名字我和娘子起来就是给外人叫的,我的女儿没有那么多规矩。宝儿先天不足,身体底子不好,我和娘子特意带她过来让她体验一下田园生活,说不定身体就好了,你们都别太金贵她。” 四位花魁齐声称“是。”云安摸了摸妞妞的头,柔声道:“宝儿去和姨姨们玩去吧,晚上爹爹给你烤肉吃。” “嗯。” …… 云安看着花魁们带着妞妞进了屋,拉着林不羡找云鹿开会了。 云鹿果然没有让云安失望,她的燕国官话比云深流利多了,发音也标准。云安当场提出了表扬,云鹿很开心,说道:“燕国的话很难学,我费了好大的功夫,在燕国的字上标上……”云鹿挠了挠头好像不知道怎样表述才是准确的,干脆拿来了一个本子递给云安,说道:“就是这样。” 云安一翻开,笑了…… 指给上面的字给林不羡看,说道:“你看,这个叫‘注音法’,就是在字上面标上云鹿的母语,帮助记忆。”这种事儿云安小学时候可没少干,后来被老师给纠正了。 云安又询问云鹿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云鹿的回答令云安和林不羡很满意,林不羡也不禁在心中称赞云安的用人之道。 …… 听完了汇报,云安说道:“差不多了,你们的燕国官话学到这个程度就可以了,记住……虽然你们学会了燕国官话,但是绝对不要让外人知道这件事,这很重要!” “是,先生。” 云安深吸一口气,感叹道:“我等待这一刻已经很久了,明日我先到淟州去确认一件事情,然后就是你们的造势环节,我要把你们打造成……异域神秘的大财团,大商人,再放些风声,等消息传开了再派人送你们去雍州,进行下一步计划,小林府的启动资金……就看你们的了!” 云鹿挺起胸膛,期待地说道:“很高兴能回报先生。” 云安勾了勾嘴角,心道:这可真是“水到渠成”啊,修水渠可能需要几年,可当最后一铲子落下……之后的事情不过是一瞬间。 林不羡看着云安,她突然发觉……在不知不觉之中,云安竟布下了如此庞大的一张网! 而且很快这张网就要收口了,之前云安不过略施小计就在雍州赚了那么多黄金,要是给云鹿他们几个人造足了势头,不知道会收割多少银子,且不论背后还有个宁安王在暗中发力! 可紧接着,一个疑问也在林不羡的心里荡漾开来…… 云安和林不羡回了房间,林不羡唤道:“秉初,我有个问题。” “嗯,你说。” “你……究竟想把小林府造成怎样的规模呢?像南林府那样吗?” “这个问题咱俩从前不讨论过了吗?要是能和南林府分庭抗礼那最好不过啦,不过……小林府永远也不会成为第二个南林府,南林府是明,而咱们的小林府只能生活在黑暗里,这天下……也只能有一个南林府,再冒出来一个我怕朝廷受不了。再说,咱们可没有这么好的机遇,没有官方背景的巨贾,在这样一个时代就是一只待宰的羔羊,杀与不杀全靠上面的一句话,我的根本目的是保护你和娘亲,还有后来跟随我们的人一世平安,闷声发大财最好了。” 林不羡点了点头,但她还是觉得……按照眼下这个趋势,云安所描述的和她所部署的不太一样,有种……小孩子戴高帽,杀鸡用了宰牛刀的感觉。 其实她们目前的生活就已经和云安设想的没有差别了,南林府靠上了朝廷,危机解除。 她们也算搭上了宁安王和永乐公主的东风,手里的银子足够这群人丰衣足食一辈子…… 可为什么林不羡感觉,从云安的表现和话语中……若有若无地释放出她还需要好多好多银子的信号呢? 云安所愿的小林府,到底是什么样的?第263章 好事多磨 涌州宅子里的一切都让云安非常满意,第二日云安收整好行装告诉林不羡自己要到淟州去一趟,林不羡这才想起:云安昨天和云鹿说过,她要去淟州确定一些事情,不过之后林不羡被云安所描绘的小林府的规模惊到,忘了问这一茬。 林不羡用探寻的目光看着云安,后者见了“嘿嘿”一笑,说道:“这可真不是有意要瞒你,只是我部署的这件事没有四平八稳之前,我不想和你说,容我先去淟州看看,要是成了……我回来一准儿告诉你。”后半截云安没说,要是不成……云安就当自己傻了,拿银子打了水漂。后果自己承担就行了,不想让林不羡跟着自己一起失望。 林不羡看出云安似有顾虑,也不再追问。她历来是个有分寸的,即便和云安已经到了亲密无间的程度,依旧秉持着一贯的态度,她允许云安有秘密,更愿意为云安守护这份秘密,因为她知道……云安是绝对不会伤害自己的。 …… “娘子~,我走啦,快的话当天回,慢的话……可能就得等明日了。”云安在林不羡的脸颊上落下一吻。 “去吧,路上小心。” “嗯。” 云安是从窗户出去的,专挑隐蔽的地方走,翻墙而出。 因为云安今日易了容,打扮成了那位精通番邦话的“相林”先生。 云安找到自己的坐骑,解开绳子翻身上马,下了缓坡打开隐藏在左眼里的设备,开启导航,直奔淟州码头。 这话,还要从去年说起了…… 彼时,云安还只有林府赘婿这一个身份,虽然得到了宁王府和永乐公主府的令牌,但她和林不羡的前途并不乐观,刘姨娘有了身孕被送走,钟萧廷又挤走了李青山做了洛城知府,总之情况是要多糟糕有多糟糕。 打那个时候开始,云安就一直在默默计划着一件事情,确切地说是一条退路…… 去年云安背着林不羡拿出全部的身家交了定金,之后在雍州通过宝图套到黄金后,火速飞奔来了一趟淟州趁机把全款补齐了,按照约定今年云安就该看到成果了,当然……前提条件是云安没有被骗。 …… 云安一路策马来到淟州,熟悉的码头上冷冷清清,此刻虽然还不晚但是已经过了码头忙碌的时辰,云安穿过市场往港上一看……心中一阵欢喜。 云安往那艘番邦船的方向走去,没受到任何阻拦就上了甲板,甲板上多了几名陌生的年轻船员正在刷洗着甲板,云安问道:“打扰一下,请问维克船长在吗?” 水手停下了手中的工作,转身看向云安……他们看到了一个其貌不扬的东方男子,水手有些不相信如此流利的话是出自此人之口,便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先生?” “我说,维克船长在不在,我是相林,去年和维克船长谈了一笔生意……” “请您稍等先生,我这就去给您问问。” “谢谢。” 水手丢下刷子往船舱里跑去,过了片刻才奔到云安面前,说道:“相先生,船长请您过去,请跟我来。” “好的。” 路上,水手频频转头打量云安,满眼好奇,二人简单聊了几句,水手见云安平易近人,临走前摘下破水手帽给云安行了一礼,说道:“先生,我的名字叫安德鲁,您要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给您跑腿儿,我很乐意为您效劳。” “我记住了,谢谢你为我带路。” 安德鲁走了,云安敲响了维克船长的门,房间内烟雾缭绕有些呛鼻子,在房间外云安就听到了“嗒嗒嗒”的声音,还好奇这是什么声音来着,进到船长的办公室维克船长热情地和云安握了手,并绕回到办公桌后面拿出装雪茄的盒子示意云安:“相先生,要来一支吗?”过程中再度发出那有节奏的“嗒嗒嗒”声。 “不了,谢谢。” 维克船长讪笑一声,请云安坐。 云安落座,单刀直入地询问道:“维克船长,别来无恙。我今天是来验货的,咱们去年谈好的生意……您还记得吗?” 闻言,维克船长“嚯”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立在办公桌后面,一双粗糙的大手十指交叉贴在肚子上,云安甚至能听到那双粗糙的手摩擦所发出的“沙沙”声,维克船长因常年航海,脸上的皮肤呈红紫色,特别是眼睛周围最明显,他盯着云安几番踌躇。 看到维克船长这模样,云安不动声色,暗暗摸了摸自己的腿,在衣襟下摆盖着的腿上戴了绑腿,上面套着一把燧发枪…… 看到维克船长的反应,云安的心已经凉了半截…… 不过现在云安还没有分辨出对方是想“强吃”还是出了什么变故,如果是后者,云安很乐意和维克船长一起找到解决的办法,如果是前者……这次云安不会像在崇山岭的那次,那样心软了。 云安沉默着,表情淡淡的,几乎看不见什么情绪。 这是云安从林不羡身上学来的谈判技巧,云安观察过……对那些犯了错或者心里有鬼的掌柜的特别有效! 二人就这样“僵持”了大概五六个呼吸之久,维克船长就像林氏旗下的那些掌柜的一样,颓丧地往椅子上一坐。 拿起一旁架着的雪茄,狠狠地抽了一口,说道:“相先生,我是一个有诚信的人,我愿意全额退还您去年支付的费用,不过……我现在没有那么多,您也知道……我虽然是这艘船的船长,但这艘船真正的主人是康姆公爵,我听说你们国家的国王去世了,因为这个原因,今年我们船上带来的货物滞销大半,我就算想从中赚些利润,也是有心无力。” 云安将手从燧发枪上挪开,平静地问道:“维克先生,可以告诉我究竟出了什么变故吗?” 维克船长将一只腿抬起搭在了桌子上,示意道:“相先生,您看。” 云安挑了挑眉,她没有看到维克船长的脚,而是一截木头,这情况云安在电影里看过…… “相先生,我们受到了圣卡洛斯帝国的攻击,他们洗劫了去年船上所有的东西,包括货款和剩下的货物,我把您去年给的金子放在了我身后油画后面的保险箱里,可还是被圣卡洛斯帝国的人发现了,他们因此还砍掉了我的一只脚……” 维克船长放下了腿,说道:“康姆公爵对贵国很感兴趣,今后我们还会经常来往,我是不会欺骗相先生的。” “对船长的遭遇,我很遗憾。不过……你知道的,我缺的从不是金子。”云安说。 “我明白,我明白。” “维克船长还能大大方方地见我,这让我觉得船长是一个值得信任的绅士,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我们的交易依旧作数,需要多少金子我可以重新再给你一份,之前被圣卡洛斯帝国抢走的金子,我也不需要船长返还,不过……我需要船长为我提供另外一份补偿。” “请讲,相先生,我愿意竭尽所能来回馈您的慷慨。” “这个,我先不说……你就当欠了我一个大人情吧,等我需要的时候自然会来找船长讨要的,不过你放心,不会让你损失惨重,更不会让你丢掉性命的事情。” “好。” 云安又问道:“船长打算什么时候起锚回程?” “去年收获被劫,康姆公爵已经很不高兴了,今年又赶上贵国国王去世,船舱里还有一大半的货物,哎……就算是信风季过了,我甘愿冒着逆风起航的风险也不愿承受康姆公爵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