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不羡却很开心,云安入赘之事四海皆知,按照规矩外人要叫自己“小姐”称呼云安为“姑爷”,这侍卫之所以没那么称呼自己,想必是顾全到了云安的“感受”,如今云安摇身一变成了宁王府的座上宾,这消息用不了多久就能传开,今后看谁还敢轻视她! 林不羡沉浸在对云安的今后谋划上,忽略了侍卫对那滕妾的称呼…… 直到进了院子,丫鬟见林不羡眼生,又梳着成婚女子的发髻,主动上前询问。 “夫人,有何吩咐?” “民妇林氏,今日随相公拜谒王府,殿下命民妇来此地拜见……‘玉夫人’。”林不羡挑了挑眉,这封号…… “哦,请随奴婢来。” “多谢。” 丫鬟把林不羡带到一处卧房前,房中传出悠悠琴声:“容奴婢去通传一声。” “请。” …… 丫鬟禀报回来,请林不羡进去,从角门入了卧房,绕过屏风,还没看清屋内的陈设,先闻到龙涎香奇异香气。 传说龙涎香十分珍贵,乃是御用之物,林不羡也只是有幸闻过一次……不想今日竟在宁王府的一位媵妾的卧房里闻到了! 看来这位玉夫人,从某种角度来说和宁王殿下一样得宠啊。 一袭品红,映入眼帘,林不羡行礼参见:“民妇林氏,参见玉夫人。” 玉夫人应声转身,莲步轻移,带着一阵香风“扑”到林不羡的面前,扶住林不羡的胳膊柔声道:“一别数日,四小姐一切安好?” 林不羡心头一跳,抬眼……深邃的眼眸中映入一抹熟悉的身影,只见那玉夫人“美目盼兮,巧笑倩兮”,正是曾经名动八方,后又轰烈从良,再到销声匿迹不知所踪的——玉纤纤! “玉姑娘?” “是我,四小姐……可好?” 玉纤纤换了发式,从前自由披散在脑后的三千青丝被尽数盘在头顶,露出洁白纤细的颈子,在林不羡的记忆里:眼前这人十分偏爱红色,此刻身上却只穿了一袭品红。 即便是入了宁王府,邸媵妾也只是媵妾,她的往后余生再与大红色无缘了,那妖娆的,炽热的红色……再也燃烧不起来了。 “民妇一切安好,有劳夫人挂念。” 玉纤纤嫣然一笑,自然地拉着林不羡的手往里走,这间卧房竟修缮的和洛城西苑的那处房间别无二致,一道竹制的“月亮门”之后,放着茶台和棋盘。 “你们都下去,我与四小姐故友重逢,有话要说。” “是。” 丫鬟奉命退出了房间,玉纤纤率先脱下鞋子,盘膝坐到主位,比了一个“请”的手势“四小姐。” 林不羡也默默脱下鞋子,缓缓的,优雅地跽坐下来…… 云安不在,林不羡又恢复到了外人眼中那个端庄,少言、得体的商门闺秀,在除了云安的所有人眼中:林不羡历来都是这样子,举手投足都恰到好处,端的和画一样赏心悦目,半分不多,半分不少。 云安常说:林不羡的身上是有“韵”的,就像橙色灯光下,玻璃陈列柜里“汝窑”,将优雅,华贵及朴实完美地杂糅成一体,无形中释放出独特的“韵”让人挪不开眼。 “美人在骨,不在皮”大概就这如林不羡这般吧,即便她没有这身姣好的皮囊,相信一样可以列入美人之列。 玉纤纤似乎也被林不羡给吸引了,目光直直地看了林不羡许久,才无声地笑了。 “玉夫人?” “适才我也说了,你我可算作故友,这儿又没外人,别一口一个‘夫人’的叫我,就像从前一样,我叫你‘四小姐’你叫我‘玉姑娘’可好?” 林不羡沉吟须臾,点头应允。 玉纤纤很开心,一把掀开旁边的小水缸盖子,从里面舀了几瓢水到水壶里,再把水壶坐到了泥炉上。 “昨日刚得了一饼顶好的老白茶,王爷说是从一棵千年老茶树的身上采的茶尖儿,经名匠之手制成,又陈藏了八年,算是一宝了,咱们尝尝。” “多谢。” “别拘泥,见了你我很开心。” 林不羡不再言语,玉纤纤也安静下来,水壶里的水很快开了,先是冒出白雾,随后传出好听的“扑腾”声。 玉纤纤极认真地用第一泡茶清洗过茶具,将第二泡推到林不羡面前:“尝尝。” 林不羡却盯着杯子,没动。 玉纤纤会意,问道:“四小姐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想问我?” “嗯。” “说吧,能回答的,我都会回答你。” “玉……姑娘怎么在这儿?” “我自己来的。” “洛城距此千里,姑娘又如何?” 玉纤纤朱唇轻启,吐出四个字:“女扮男装。”第193章 游说宁王 林不羡心口一滞,竟清晰地感受到了一种痛苦。 不知从何时起,云安的真实身份成了悬在林不羡心头的一把刀子,万一云安的身份不慎泄露,按照燕国的律法:以女子之身迎娶妻子的云安,必死无疑。 这是林不羡发誓要守护一生的秘密,这四个字,林不羡平日里绝不会开口说出,甚至连想都不会想的。 林不羡不像云安那样“没心没肺”,有时候还带着自己一起女扮男装,林不羡生恐“女扮男装”这四个字被自己身边的人听去,造成了某种提示…… 在这样一个场合,这四个字被神秘的玉纤纤说了出来,林不羡慌张到痛苦。 不过她毕竟是在商场上历练过三年多的人,忍着心口的痛意,脸上的表情一成不变,只是扫了玉纤纤一眼,惊奇道:“玉姑娘好胆识。”女扮男装向来都是惊世骇俗的事情,自己如此……该是没错的。 “过奖了,我也是形势所迫……一介女流在外头寸步难行,不得已。” 林不羡感觉玉纤纤的话并非另有所指,稍稍放了心,然后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问道:“容民妇斗胆问一句……” “好。” “玉姑娘为何不告而别?又是如何成为玉夫人的?” 玉纤纤沉默片刻,看着林不羡反问道:“这个问题……究竟是四小姐心有困惑,还是替旁人问的呢?” 玉纤纤口中这个旁人……指的到底是谁呢?是李元,还是云安?或许不同立场的人听到这个问题,会有不同的答案吧。 “民妇与玉姑娘相识一场,姑娘突然不辞而别,民妇难道不该问问吗?” 玉纤纤幽幽道:“凡是宁王殿下想要得到的,无论是物也好,人也罢,就没有他得不到的。至于我因何不告而别……这结果对你和云爷而言,难道不是最理想的么?” 诚然,从一个重利商人的角度出发,林不羡也觉得眼下这个发展对她和云安而言是最有利的。 在这件事上林不羡尊重云安的决定,鲜有表态,但不表态不代表同意…… 林不羡一直都觉得玉纤纤身份特殊且太过醒目,不太适合成为小林府中的一员,虽然林不羡承认玉纤纤的优秀。 在燕国,选择人的标准不能像云安一样,只择贤择优……还有许多问题必须要考量,玉纤纤离开林不羡是松了一口气的。 不然以李元的个性,他日定当迎娶玉纤纤为正妻,李青山会喜欢这个儿媳吗? 即便李青山会因为“失而复得”的儿子默默退一步,可谁能保证他不会迁怒于收容,帮助李元促成这桩亲事的云安呢? 林不羡收回思绪,不置可否,继续说道:“只是有些出乎意料,民妇还以为玉姑娘远走高飞了。” 玉纤纤用竹夹夹住林不羡的茶杯,将里面有些凉了的茶倾倒在一旁的木盆里,然后又为林不羡续了一杯,将杯子推到林不羡面前,玉纤纤淡淡道:“左右都是不想嫁,不如选一个好的,茶要趁热喝才有滋味。” …… 另一边,装着宝石的鹅绒袋子被放置在宁王身边的小几上,有些随意和冷落。 宁王把玩着手中的黑铁折扇,颇有些爱不释手的意味。 “不错不错……世间罕见。” “不知殿下意下如何?”云安向宁王拱了拱手,问道。 宁王手腕一甩,“啪”地一声,铁折扇发出特殊声响,宁王顺势让折扇在自己的指尖转了两圈,卸去了上面的力道,然后才握在手里。 宁王道:“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依本王看,你也快成为一名狡诈的商人了。” “王爷过奖了。”云安淡淡道。 “本王可没有在夸奖你。” 云安挑眉,故作惊奇道:“是么?草民怎么觉得这与我而言是莫大的夸奖呢?商贾虽然放在士族眼中为下品阶层,但放在我一个乞丐出身的眼中便是豪门贵人了,毕竟草民从前的身份,连下九流都挤不进去呢?” 宁王笑了一阵,答道:“你这么想倒是也没错。” “王爷……拍卖会一事不过是您抬抬手就能促成的,若您能答应,草民除了献上这把折扇之外,还愿将拍卖会所得利润与王爷三七分成。” “我七?” “草民七,王爷三。” 宁王又被云安给“气”笑了,说道:“合着本王一手促成的事情,却只能拿个零头?” “三成已经不少了,若是运筹得当,拍卖所得将是一个惊人的数目。况且这件事王爷根本不用露面,只要稍稍泄一泄风声就行,其余的风险都由小人一人承担,即便日后出了什么变故,草民相信王爷大可以说不认识草民,不知晓此事。承担几分风险就拿几分利润,草民觉得如此分成已经是多给王爷了。” “哈哈哈,既然觉得不公平,为什么还要这么分?” 云安如实答道:“因为我觉得,给少了王爷未必同意。” “算你坦诚。” “在王爷面前,没必要撒谎。” “这买卖于本王而言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为何要帮你?再说本王坐拥陇地的节度之权,不缺银子。” 云安垂下眼眸,这个问题早在数日前云安就已经和林不羡商讨过了,最佳答案早已滚瓜烂熟,但真到了要说的时候难免还是有些紧张。 只见云安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答道:“这是自然,据小人所知:殿下是这天下所有藩王中,唯一具备节度之权的。再加上王爷盛宠优渥,自然不可能会缺银子用。只是……草民担心王爷有一日会坐吃山空,多囤积一些,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宁王的脸色“唰”的一下变的阴郁起来,他眯了眯眼,盯着云安看了好久,才低沉道:“继续说。” “是,草民遵命。”云安规矩行了一礼,继续说道:“既然王爷想听,那草民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依草民拙见,王爷如今坐拥的荣华富贵,皆决于上。说句大逆不道的话,王爷可有过殉葬的打算?” “放肆!” 云安的心跳也乱了频率,却继续平静地说道:“人有旦夕或许,‘英孝贤端睿’太子殿下如何?最后不还是便宜了自家兄弟……殿下青年才俊,又睿智无双,虽然草民今日说的话有些难听,但有些事儿……相信殿下早就考虑过很多次了。殿下是陛下的亲侄子不假,可更替之后便又远了一层,草民听说贵妃娘娘子嗣兴旺,太子爷放着同胞亲兄弟不扶,为何要扶持殿下呢?况且从李知府的事情上来看,这位新太子对殿下您,似乎也不是那么太友好……殿下若无殉葬打算,又怎能确保不会‘坐吃山空’?” 宁王殿下冷哼一声,问道:“你知不知道,你今日所言,句句都是掉脑袋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