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不羡去吃早饭的时候就没看到云安,问了身边也丫鬟也没人知道原因,林不羡心里闪过两个可能,要么是云安上山的时候不小心摔了,要么就是扛不住这三天的折腾,病倒了。 林不羡很笃定云安决对不会因为生自己的气独自离开清虚观,这一点从自家母亲对她的评价就能推断出来。 为了让自家母亲高兴,云安用了最累的跪经姿势,即便是在自己这里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她也没有迁怒到任何一个人身上。 愧疚,再次弥漫在林不羡的心头,扪心自问,云安除了偶尔会说出惊人之言外,任何地方都让人挑不出错处。 无论是她为了维护自己倒呛了林不彧,还是耐着性子去找李元,以及……为了让自己轻松一些,主动帮忙核对账本。 云安的优点一一浮现,林不羡的眼前又闪过那日自己盛怒之下打了云安的画面,她捂着脸,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自己,眼眶都憋红了也没有还手。 要知道,云安可是曾经撂倒七八个精壮伙计的人啊!哪怕她稍稍动点心思,想还给自己同等的疼痛,自己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可是她没有,眼神是那样的委屈,对自己说:“我告诉你林不羡,我对你还真就没有什么歪心思,我知道在你们这里这些事不太适合讨论,但你怎么不想想我也有我的苦衷?在你心里我到底是多龌龊的一个人?你是不是觉得我的脑子里除了下三路,没有别的东西了?” 林不羡记得,云安还说过:“和你们这些人真是没有一点儿共同语言,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共同语言”是自己理解的那个意思吗?如果是的话……那么,云安活的该有多寂寞? 想到这里,林不羡的心颤了那么一下,自己不应该那么对云安的,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自己对不相干的外人都能做到耐心,隐忍,从不动真怒。怎么能把如此恶劣的一面展现给自己的……算是,半个枕边人? “羡儿?”林夫人见自家女儿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乖乖女婿也不在,叫了林不羡好几声。 “是,母亲。” “安儿呢,今儿怎么没来?” 林不羡放下筷子,不假思索地回道:“还没来得及和母亲禀报,昨日女儿见相公着实辛苦,想着今日山上应该没什么事,相公又不住在山上,每天都要爬上爬下的,就自作主张请相公在山下小院休息一日,明天再上山。” “也亏你想的周到,我差点都疏忽了,安儿这几天着实是辛苦了,休息休息也好。” “母亲,一会儿吃完饭,若是没什么事情,女儿也想……” “你的身子可大好了?” “回母亲,都好了。” “那就去吧,到碧霞元君神像前去把供果的供尖儿一样请下来一个,再补上,请下来的供果你带上,给安儿吃。” “是。” 吃完了饭,林不羡带了新的供果,交给负责清虚观主殿的小道士,替换旧供果,从撤下来的供果中一样挑了一个品相最好的,装到了篮子里。 做好这些,由仪也不在,林不羡想了想,她想趁着这个机会和云安好好谈一谈,带上亲近的婢女可能不太方便,万一被由仪听到了什么,再传到母亲那里去对云安不利。 于是,林四小姐便拎着水果独自下了山。 …… 云安趁着丫鬟们不注意,从空间里翻出一片特效药吃了,药里有安眠的成分,没多久云安便沉沉睡去。 科学表明,人在睡着的时候会将听到的声音放大数倍…… 云安被一阵震动声吵醒,“咚咚咚”的,让云安恍惚觉得自己穿越到了侏罗纪时代,那个声音特别像恐龙奔跑时产生的震动声…… 惊吓之下云安猛地睁开了眼睛,弹坐起来,只见……林四小姐正站在自己不远处,对方显然是没有料到云安会突然醒来,呆立在原地,怔怔地望着云安。 云安眨了眨眼,偏着头狐疑地问道:“刚才是什么声音?” “什么?” “就是‘咚咚咚’的,特别大声,和地震了一样。” 闻言,林不羡的脸“腾”地一下,红了。 云安这才反应过来,林不羡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而且仔细一看,不难瞧出林不羡的狼狈,嫩粉色的裙摆上沾上了明显的大块污渍,平日里一丝不苟的发髻也有些凌乱了,额头上还不知在哪儿蹭了一块土。 “你怎么了?”云安紧张起来,一个囫囵坐到了床边,准备穿鞋下地。 起的有些猛,云安感觉一阵天旋地转,急忙抓住了床沿。 “小心!”林不羡焦急的请呼声传来,下一秒便是一声痛呼声…… 原来,子母山刚下过暴雨,由于山上的植被浓密,阳光透不进来,地上只干了一层附土,底下还泥泞着,稍不小心就容易打滑。 林四小姐刚下山的时候走的小心翼翼,扶着树木倒也没什么事,结果小院近在咫尺,林四小姐的精神反而放松了,再加上体力消耗了不少,脚下打滑摔倒了。 供果摔的到处都是,衣服脏了,脚脖子也扭了,真是一语成谶…… 林四小姐勉强进了小院,脚疼到不行,看到云安躺在床上昏睡不醒,脸色蜡黄,她心疼了。 明明对方也是女子,却要活的这么折腾。 于是她起身去给云安洗净布擦脸,但受伤的脚不吃力,只好单足跳动,这对从前的林四小姐来说,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她自幼学习礼仪,君子要坐得端,行的正,无论是奔跑,还是单足跳动都是失仪的表现。 结果……云安就这样毫无征兆地醒了,不仅说林四小姐跳动声特别大,还怀疑是地震,这让林四小姐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就更不可能告诉云安自己摔倒,崴了脚了。 可林不羡没想到云安会突然起床,还差点就直挺挺地栽倒在地上,吓得她魂飞魄散,忘却了脚上的伤,想要扶住云安。 结果脚上不吃重,人家云安自己稳住了身形,林四小姐的身体却失去了控制,眼看着就要再次摔倒。 云安回过神来时已经来不及了,是想要正常扶住林不羡已经来不及了,但云安毕竟是接受过魔鬼训练的人,千钧一发之际,肌肉记忆瞬间爆发,双手一拍火炕,身体如离弦之矢朝着林不羡蹿了过去。 在林四小姐亲吻地面之前,云安成功抱住了林不羡,用尽全身力气在半空中硬生生地扭动身形,替换了二人的位置。 一秒后,云安的背落地了。 林不羡没有受过这方面的训练,不懂得卸去力道,几乎是全部的重量都砸到了云安的身上,云安吃痛闷哼了一声,感受着自己的疼痛,心中却在庆幸:多亏自己接住了她,不然凭这个力道,她非要摔伤不可……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林不羡睁开了眼,就看到了云安平坦的胸口和光洁的下巴,以及云安闷闷又无力的声音:“你没事儿吧?” “砰”地一声,卧房的门被撞开了,林府粗使丫鬟听到主人的惊呼声,护主心切,操着正在劈材的斧子就冲了进来。 看到自家小姐和姑爷…… 姑爷只穿着一身洁白的中衣,由于刚才的动作太猛,中衣的衣襟松了,露出大片男子的仿生皮……而自家端庄典雅的小姐,就趴在姑爷的身上。 “咣当”一声,吓的粗使丫鬟惊掉了手中的斧头,捂住眼睛,惶恐地叫道:“奴婢什么都没看到。”说完便仓惶逃出了房间,跑出好几步,又折返回来,带上了门…… 林不羡羞涩极了,索性将头埋在云安的怀里,抡起秀拳锤了云安几下,嗔道:“都怪你!” 云安沉默了片刻,爆发出洪钟般的笑声,久久不止。 无心插柳,这一个小小的插曲反倒让二人之间的疏远驱散了。 云安知道林不羡是受伤了,一手扶着床沿,一手搂着林不羡站了起来,把林不羡安置到床上坐好,云安感觉自己也有些虚,便坐到了林不羡的身边。 林四小姐却羞到不肯抬头,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尖,贝齿划过下唇,一言不发。 云安知道这姑娘肯定是接受不了了,要是不把她哄好了,说不定还得上股火。 正愁没章程,突然瞥见了粗使丫鬟遗落的东西,灵光一闪,用胳膊肘捅了捅林不羡,指着掉落在门口的斧头,说道:“你们家丫鬟可真够狠的啊。” “啊?”林不羡的心头一紧,难道是有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欺负了云安不成? 顺着云安的手指望去,看到了门口的斧头,又听云安慢悠悠的声音传来:“这家伙,提着斧头就冲进来了,我要是真欺负了你,那位姐姐怕不是要生劈了我?” “噗……” 林四小姐忍俊不禁,云安转头,亦笑的灿烂。第54章 互相谅解 云安看到林不羡的手上还捏着投湿的净布,猜到了林不羡的用意,犹自在心中叹息了一声,对林不羡的怨念几乎完全消失了。 云安拿过林不羡手上的净布,起身去重新洗了洗,坐回到床边,温柔地为林不羡擦去了额头上的污泥,还把净布特别拿给林不羡看了一眼,那意思仿佛是在说:看好了啊,我可没有占你便宜。 林不羡抿着嘴唇,思索着一会儿要如何开口。 云安问道:“你是不是在路上摔了?说实话。” “嗯,没想到山路这么滑,明明是好好的路,踩上去却要打滑,一不小心摔了一跤,扭到脚了。” “知道路滑你下来做什么?我明天就过去的。” “今日早膳时分没有在饭堂看见你,问了丫鬟们也没收到你的传话,担心、嗯……想着你可能是生病了,下来看看,正好碧霞元君面前的供果今日要换供,母亲命我来给你送几个尝尝。” “欸?没人告诉你吗?早上我请一位姐姐帮我上山传过话了,请她帮忙告诉你,我今天的身体不舒服,在小院休息一天,明天再上山,还请你斟酌着替我禀报娘亲。你没收到?” 林不羡摇了摇头,转瞬便明白了其中的原委。 留在云安所在小院中的,皆是些粗使丫鬟,按照林府的家规,她们是没有资格直接见自己的,需要先禀报自己身边的贴身大丫鬟代为禀报,得到自己准许了才能得见。 云安是不可能撒谎的,明明让人带了口信儿,自己却没有收到,那么问题就出在这个粗使丫鬟,或者由仪的身上。 前者敢这么做的可能性显然不大,不管怎么说云安到底是林府的女婿,借她们一万个胆子她们也不敢这么做。 那唯一的可能就是由仪了,有胆子做出这种事的,还有谁呢? 林不羡秀眉微蹙,她不像云安这般粗线条,也了解由仪,有好几次林不羡都瞥见由仪看云安的目光很奇怪,但林不羡觉得有些事不宜声张,若是宣扬开来对云安的声誉也不利,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没想到这么大的事情由仪竟然也敢疏忽,这次便断不能装作无事发生了。 林府的家规:主子的话要命之即动,令行禁止。以林不羡对由仪的了解,应该不会是故意扣下消息,很有可能是被什么事儿耽搁了,一时犯懒预备得空了再来禀报,若是换成了其他人,林不羡料定由仪也是不敢的,偏偏云安根基未稳,人又随和的不像话,没想到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丫鬟竟然也做起刁奴欺主的事情来了! 林不羡眯了眯眼,此事虽然不大,但绝对不能股息,若是让底下人都养成习惯,那还得了? 这次不过是一桩小事,自己摔道了并不是由仪造成的,可今后呢?万一云安在外面出了什么大事,托人带了口信回来,找自己忙帮,由仪再犯懒呢? 云安在林不羡的心底可是有案底的人,上次是砸了自家的铺子,下次万一和陌生人打起来了呢? 云安的声音传来,问道:“你想什么呢?” “没什么,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吧,你放心。” “处理什么啊,也没什么大事……”云安顿了顿又说道:“嗯,是该处理,你看都把你脚给扭了。要是消息传达到位你或许就不会摔了,不过说两句就行了,说不定是人家一时有事耽搁了呢?” 云安的说辞和林不羡预料的几乎一模一样,她不禁在内心发出了一声叹息,她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世家大族能养出云安这样的女儿,在她身上林不羡能看到世家大族子弟的傲骨,却丝毫瞧不出士族小姐身上那股子富贵气。 林不羡自认为在对待下人的问题上,自己已经算宽厚了,但拿到云安面前一比,弗如远矣。 林不羡思索片刻,决定把这件事点拨明白,她担心以云安这种性子,有一天会着了身边人的道。 于是,林不羡耐心地将其中的利害关系和云安讲了一遍,说完,林不羡语重心长地总结道:“平易近人是好事,但该端起主家架子的时候,还是要拿起来的,有些人能理解你的宽厚,或许会心存感激。可有些人想不到这一层,他们非但不会感激你,还会觉得你糊涂,好欺负。以咱们如今的身份倒也是不怕的,就怕关键时候误了大事,到时候你也是有连带责任的,一时的心慈,换来的可能是被你放纵的那个人被逐出府门,甚至……乱棍打死的下场。” 听到“乱棍打死”四个字,云安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这对于土生土长的蓝星人来说,太过不寒而栗。 不过云安来到这里这么久,在林府这样一个大家族也生活了一段时间,心态和思维多少发生了一些转变,至少学会转弯了,不再是横冲直撞一条路跑到黑了。 在这样一个时代,人治社会下,奴才就是家主的私有物品,生杀大权都掌握在主家手里,通过云安的观察,林不羡对待下人还是不错的,但这样一个温婉的女子,依旧能说出“乱棍打死”这样的话来,便可见一斑。 平心而论,云安觉得林不羡的顾虑是有道理的,毕竟她是这个时代土生土长的人,云安沉默良久,最终还是没忍住,轻声叫道:“亦溪。” “嗯?”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