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六百四十六章 臣来俊臣,弹劾中书令裴炎

一夜过后,云散雨收。

辰时三刻,洛阳城门已开一个时辰。

城中百姓有序的进出。

一队浑身湿透骑兵疯狂的从西面奔来,刚到城门下,就立刻高声喊道:“紧急军报,让开道路。”

城门下的士卒赶紧拉开百姓,将中央的驰道让了出来。

骑兵疯狂的冲入城中,然后朝着皇宫方向飞快急冲。

仅在是片刻之后,他们就已经来到了天津桥下,越过天津桥,直冲端门,然后来到了承天门下,才突然翻身下马,肃然拱手道:“硖石关紧急军报。”

镇守城门的右金吾卫将军杨玄俭脸色一变,立刻让开道路,同时快步的冲向乾阳殿。

今日非是大朝之日,但天后历来勤政,小朝亦有不少朝臣在乾阳殿上朝。

杨玄俭快速走进殿中说了几句,紧跟着他快速走出,招了招手,浑身湿透的右领军卫郎将便已经被直接引入殿中。

看着跪在地上湿漉漉的将领,坐在御榻之上的武后目光忍不住皱起,看着他,直接问道:“发生何事?”

“启禀天后,昨夜,彭王突然出兵,攻陷陕州城,然后连夜奔袭,突袭硖石关,大将军鏖战一夜,但依旧被彭王所部杀入关中,如今厮杀依旧在继续,大将军令末将回来传信。”

稍微停顿,右领军卫郎将继续说道:“另外,雁翎关有信,左卫将军唐真行也在昨夜突袭雁翎关,疯狂冲杀,一夜之后,其前锋亦杀入城中,诸部正在全力将其赶出。”

“什么!”武后一怔,随即猛地一拍桌案,咬牙切齿的站了起来,愤怒的骂道:“杨再思和杨执柔是做什么吃的,竟然让陕州城那么快就陷落,还让彭王那逆贼,直接杀到了硖石关和雁翎关,真是岂有此理。”

郎将跪在地上,额头贴在地面上,一言不敢发。

他们在军前想了大半夜,如何才能避开向天后提及,他们是因为彭王喊出了为中宗皇帝复仇的口号,才军心动摇,硖石关失陷的,就在他们还没想出答案之前,雁翎关的奏本到了。

雁翎关虽然没有失陷,但是唐真行已经杀入了城中,接下来就看娄师德能够守住。

但,在昨夜,李绚已经派人,从山中另外一条路,派了两千骑兵,从侧后攻击雁翎关。

程务挺虽然也派了两千骑兵增援,但经过了那一夜之后,他心中明白,娄师德的雁翎关一样也守不住的。

与其如此,还么还不如大家都报还没有失陷。

况且,那个时候,距离天明,距离朝廷派人到前线,还有很长时间。

已经调动好足够云梯,弩弓,投石车的程务挺说不定还有机会杀进硖石关。

他只需要攻下南城墙就好了,反正李绚说他要拆了北城墙。

既然如此,拿下了南城墙,就等于将整个硖石关重新夺了回来。

没毛病。

更有可能的,是程务挺和娄师德都守不住关卡,经历一日一夜的厮杀,城关终于失守,面对朝廷的质问,他们也只能摊手,无奈说一句哀兵必胜。

到时候,不管谁去前线调查,但凡查出为中宗皇帝复仇这句话,他们就不信,其他人敢报上去。

复仇,复仇。

为中宗皇帝复仇。

这几个字,在武后那里绝对是禁忌。

以武后的小心眼,哪怕是今日她说一句不在意,那么到了明日,她也会找理由,罢免掉你所有的官职。

尤其,如果让武后知道,程务挺的手下,是因为听到李绚说了要为中宗皇帝复仇几個字而军心动摇,那么恐怕下一刻,程务挺就会被武后免去所有的官职。

裴炎有句话,程务挺沉沉的记在了心里。

兵权,掌握兵权。

裴炎能活,程务挺也能活。

……

“到底是怎么回事?”武后平息愤怒,重新坐下,目光看向右领军卫郎将。

“臣等亦不知,只是昨夜,一队灵宝府兵跑到了硖石关,手持杨尚书和杨少卿写给天后的奏本,要求立刻过关回长安,臣等这才知晓陕州已经失陷,而他们亦是才刚刚杀出来的。”

稍微停顿,那名郎将赶紧说道:“据说有两千人从城中冲出来,但似乎最后成功杀出来的,只有他们一队人马。”

“人呢,奏本呢?”武后身体微微前倾,神色肃然。

“昨夜,昨夜已经送到了洛阳了啊?”右领军卫郎将满脸惊讶的抬头。

武后立刻侧身道:“去查。”

“喏!”仇宦立刻拱手,然后快步转身去查。

武后转身看向那名郎将,那名郎将紧紧的皱起了眉头,似乎在想什么?

“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武后突然开口问道。

“启禀天后,昨夜,那队灵宝府兵回洛阳的时候,大将军还派了五百士卒护送,一直到城门口才返回的,臣在回去时,还见到了那五百士卒。”郎将一时间有些不明白怎么回事。

武后摆摆手,说道:“让他们去查,说硖石关的事情,程务挺能够守得住硖石关吗?”

“能。”郎将没有丝毫犹豫的躬身,然后说道:“但需要朝中的军械支援,彭王攻城,还带了小型投石车和伏远弩,臣离开的时候,他们已经从城外杀入了北门,大将军正在全力从城外调人反扑,但还是有所不足,臣请调朝中工匠和军械协助。”

“准!”武后直接点头,说道:“告诉程务挺,如果被彭王攻克硖石关,他就提头来见。”

“是!”郎将再度沉沉的叩首,只是在低头的瞬间,神色有些警惕。

武后和程务挺的关系并不好。

如果不是目下朝中实在难以找出适当的人选,恐怕昨夜的战况一旦被天后所知,那么大将军恐怕会被立刻罢免。

“至于军械之事。”武后抬头看向工部侍郎韩楚宾,冷声道:“韩卿,你现在就带他去工部取用军械,缺什么拿什么?”

“喏!”韩楚宾站出拱手,然后转身离开,那名郎将也快速的跟着离开。

……

“诸卿,事情麻烦了。”武后抬头看向群臣,皱着眉头说道:“陕州陷落,又没有了崤函古道作为战场,彭王只要攻克硖石关,立刻就能杀入洛河平原,到那时,他只需要派一支骑兵过来,整个洛阳都会彻底乱起来。”

今日是小朝,在殿中的,都是朝中三省六部九寺五监五品之上的重臣。

“说说吧,硖石关能够挡得住彭王吗?”武后的目光扫在群臣之中,最后落在了右屯卫大将军孙仁师的身上,开口问道:“孙卿,你和彭王并肩作战也不止一次,这一次,程务挺能够挡得住吗?”

孙仁师面色沉重的拱手道:“回禀天后,以臣看来,彭王是最擅于利用地形的人,臣不知道陕州究竟如何陷落,但以彭王的作风,恐怕不久之后,就会有更多的手段,程务挺的人会被赶出硖石关。”

稍微停顿,孙仁师说道:“硖石关必定会被彭王占据,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若是能够将军士撤出,然后在城外布置陷阱,以大军之势围杀,也不是没有办法获胜。”

“很好。”武后松了口气,说道:“那么就由卿即刻写一份军略给程务挺,若是他无法守住硖石关,即刻从城中撤……”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打断了武后的话,仇宦已经从殿外回来,走到武后身边,低声的说了几句。

武后的眉头顿时就紧紧的皱了起来:“去了裴炎的府邸,你确定?”

“是!”仇宦退后一步,拱手道:“望楼卫一直盯着城中超过五人以上骑行队伍,确认在城门开启之后,的确有一群人打着递送奏折的名义进了城。

不过他们没有用紧急军报,所以城门卫也就没有在意,但是望楼卫却一直跟着他们。”

稍微停顿,仇宦神色认真的说道:“他们到了裴相府邸后门,稍微停顿了一下,就离开了,至于之后,他们进了北市,之后就不见了人影……马找到了,但人不见了。”

“北市,彭王家中附近?”武后抬头,看向仇宦,仇宦轻轻点头。

“天后!”来俊臣突然从众臣之中站了出来,对着武后拱手道:“天后,臣来俊臣弹劾中书令裴炎:裴炎勾结彭王,陷落陕州,危害硖石关,理当问斩。”

殿中群臣同时看向来俊臣,目光中带出无比的惊讶。

来俊臣这是要让裴炎死吗?

武后目光顿时沉吟起来,裴炎的事情并不简单,或者准确的讲,裴炎关乎大局。

程务挺向来与裴炎关系极深,如今他又在前线统领大军,如果现在对裴炎出手,那么一旦程务挺反背,武后这里是要出大麻烦的。

“范卿,你怎么看?”武后转头看向范履冰。

群臣之中,来俊臣同样抬头看向范履冰,眼中不由得闪过一丝嫉妒。

范履冰,朝中北门学士之首,原相王府司马,现在的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实际上执掌政事堂。

范履冰拱手站出,认真的说道:“天后,万事都需要有据,如今不过是有人在裴相门前转了一圈,就断定裴相勾结彭王,太过武断,故而臣建议先搜一下裴相府邸,然后再行决断。”

“咦!”殿中一时间不知道有多少人诧异的看向范履冰。

范履冰这话,可不像是在为裴炎求情啊!

其实很多人都能够看的出来,眼下这些,很有可能是李绚对裴炎的构陷。

毕竟这个时候,能够从陕州城杀出来的,很难说和李绚没有关系。

他的人从硖石关出来,进了洛阳,直奔裴炎府邸而去,最后又消失在了北市,这很蹊跷。

或者直接说,这本身就是李绚对裴炎一个粗略的陷害。

可是,这却正中目标。

因为眼下朝中,最希望裴炎死的,就是武后。

然而自从裴炎被软禁之后,他就再没有见过其他人了,想要抓他的错处可不容易。

“军前。”武后轻轻点了一声,立刻将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

裴炎和程务挺的关系极深,如果真的对裴炎做什么,影响了军前怎么办?

“天后,为了军前安危,更需要清查。”武三思站了出来,目光直直的看着武后,说道:“天后,臣推荐一人,现在可以即刻赶往硖石关,若硖石关夺回,则可直接接管。

若硖石关没有夺回,程务挺这大军主将,已经失职了。”

武后轻轻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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