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十六章 一向春水 闲引鸳鸯

莫道:“人生如戏,全靠自身演技,无论杯具(悲剧)、洗具(喜剧)、餐具(惨剧)、还是画具(话剧)或牙具(哑剧)……教一个敢于直视人生‘跑龙套’的你我,皆信服。”

牟宗延耽溺于自己管这段挑战性叫做:“应激反应控制”,在陡生的情趣里,他敏感地觉察到自己的影子,正“浮迹自聚散”与那难免令人浮想的身躯上,那里具有男子抵挡不住的美,而不可否认地既成了一个事实:向来看似高冷的自己,实则是那情感充沛之人。而现下充沛得连同他的影子已被灌满。

被充满健力与美的身影牢牢把控的软玉温香,如朵夜花---白玉兰在献出自身的体香,而守望人也献出了他的心。只是他自己并不知晓。他只知道她没阻挠、不生气而低低“哦”了一声。这么想来,她心里许是唤着一个与自己同样存有的“期待”。

是以,他的身子浮得更低更贴紧她的娇躯,就在他感到自己里外的浑热无处遣散时,他的视域从她白滑的颈际落拓不羁转向那不好好穿衣,使得领子斜拉而小秀的“美人骨”,但见深浅适度的一侧锁骨窝内,有颗高粱米粒大小的红痣,这一抹浅艳被映在冰肌玉骨下,有道是:“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的好意境。这一抹缇红朱砂简直要风魔了这少年郎目若朗星的流火情。

牟宗延只管怔怔地瞅着它,再行转目瞧向浸浴梦乡的滕脂柔,直至神情惊疑地折回自身,眼光便轻捷地顺着贴身睡衣的微开处直滑进心窝当间……那里也保有一小块儿稍大于拇指盖儿的赤红,在跟随心脏孤独而亢奋的唱和如一。

在这谧静的夜,他谛听到自己脉跳:一百二十二……一百一十一……

热度:三十九度八……三十八度六……

脸颊上原本烧起的一片潮红,无所迁就的一径延到耳根,足见他内心一旦起燃的流质热火是可以将自己月白色的颜容换作了一副相貌的,只是当这副亢奋中的尊容,无意之中邂逅这一抹不可回避、似若凝结的血滴子时,牟宗延怔了怔,迟疑了足有一分半钟,转而心头摇晃;心房收缩;神经紧缩;血流放缓……。

骤然,这像来自一种神秘的活力,不易察觉的便平息了牟宗延方才还势如洪水猛兽般的自己。内心前后的胶着、自制、自制、再度胶着,这中间不意竟还蓄存一种游走全身不可明说的畅快,虽此时一退六二五,可就像六五天,甚至是六五年。

骤然,他白皙的双颊上少见的血色正遣下去。而平枕得十分停当的女子,灯光下那脸孔肤质上的软毛依旧柔媚,不可置信地透露出原有玉洁的轮廓。

犹如一幅延寿美人图,宛然在目,倒省了牟宗延这一夜没再合眼。此番他也没再如以往那般浅酌杯酒,显然今夜醉意太浓情。他起身走近窗前,将脸紧贴在外层沾满水珠的冰冷玻璃上。那里好似积满了需要有那么一个人,割爱来听他说的无数的话跟无数的泪。

这一夜,着实过得很慢,很悠长。想来除了那“饮作亥时酒,昏昏醉倒丑”而“奉陪”到底的他二人,至少就“他人观花不涉尔目”的牟越男而言是这样认为的。

如绝大多数人一样,已经过惯了成日里奔忙的寻常日子的辛岳前半个钟头刚从孙局办公室折身回队里,因而尚佳的心情,是源自这位惯来不大好说话的铁面上司终于有所松了口风,自己之前提交的调任刑侦处的申请报告,虽只是口头上的应允还未落得实锤,但考虑到经侦支队眼下缺人手,还得先暂行缓缓,待将手中的几件未完结的案子整利索了,答应最晚延迟至年底。假使是张“空头支票”能开具许他,亦实属难得了,但不管怎样,好歹批准同意他可以去档案管理处查阅历史卷宗的超出请求,着实令其兴奋得Cannotwait.(等不及了)。

也许今天本该就是个值得兴奋的日子,似乎如他一道兴奋、等不及了的人,别说,还真大有人在。

当辛岳迈进支队外的大厅时,只见一女人,不,与其说更像只斑纹豹,一身衣着的纹路瞅着令人“星星索”光晕眼圈的侧对着他,野性十足地冲着周遭的几个同事声音起伏道:“没人理我是吧?你们一个个的真把自格当养料了,跟我在这滋润万物呢!行……若是真有个把‘通神术’可把他给藏好了,否则让我给翻找出来……我凭良心打赌,就你们孙局那张白日生寒的铁面脸配套‘清道夫’式的铁腕拳,一通使将出……小心全把你们几个给搜罗清零了……。”

话已至此,但瞧她毒毒地一点头,眼皮子向上一翻,像是死活打定了主意似的,挑起嗓门继续似喊山:“辛岳……你若是个四四方方的汉子,就别躲起来羞于见人,赶紧现身出来见我,若不想片言相告……届时可别怪我要……”

“不然要怎样?”随着大厅内“砰嘭”气派的掩门声响,猛地一句极简诘问,有如园中树木的摧折音断了这高调的声响。

“自然张榜寻人,要让地球人都知道呀!”这位总体上看‘闹里有钱’,一身尽是‘铜钱’状服饰图案梦幻基调的女子,怎么可能被拷问住,掸了掸紧衣窄袖,连眼都不带多瞥的。

不错,还好有眼尖的赶忙过来:“呦!……辛队,您可总算回来了,有人等候多时了,你呀!若是再不出现……保不齐咱队里这房顶得如颠似狂地上入云霄不说,我们哥几个怕也得陪它一道四无着落的。都跟她说了你不在,但人家偏就不信,支招与她,想来息却雷霆之怒吧?可倒好,微弱等于零了,这下子……感受到了没?”那个叫于正厚的经警与其他在场的三五两人一记回廊眼神,转悲作喜地迎上来,选边而站。

被撇在一旁的“星星索”,凝结的眼神眨了眨,偏头与他相了相,看到这应声之人瞳仁亮晃晃下,一副“相逢不饮空归去,洞口桃花也笑人”的似笑非笑的表情,应付有方的也正盯着她细琢磨着。

如假包换,错不了。就是这双销魂动魄别样的风情目,从旁推挽一下子攫住她的心头,突兀得只教胸口内砰砰作响。只见她迫不及待的喜出望外,出身近前,两手紧紧抓住辛岳的胳膊,就像抓住了县党委书记的手,方才过于张扬的劲头儿转脸工夫不见了,跟着双眉狡黠地上下跳了跳,遂一脸崇拜道了声:“辛岳?可算找到你啦!”

见对方满目茫然,女子复又一脸高深,动了动唇:“怎么样?时至今日,见识我的好手段了吧?还好,算你比较识相,不然……我真得跟你们那个‘铁面人’孙大局长要人了……嗳咳?干嘛这般眼神?你不信?是我……不认得了?这才几天功夫……怎么会呢?”

“怎就不会?你我之前认识吗?假定找我有事,纵容惯了自己,跑这儿闹脾气来了,你当这里是什么地儿?任由撒野的,也不看看大呼小叫的成什么样子。”辛岳眼里闪闪跳跳的,遂将眉心之间夹出的一道缝松缓了下来,将缠绕的手臂一拨,气正风清地抬脚便往办公室走。

被辛岳如此一褒奖,似乎在场每个人都板起了得意的脸孔,唯有挨身紧靠的“花大姐”登时觉得很无辜、很无助还很无害,但这些统统无碍自己与他打交道。倒是执拗地追身感怀再问:“当真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了?那有什么关系,偏就我记性好,人又如大笔一挥得满是慈悲相,难道人家一‘慈悲’,你便忘怀了不成?哎?你倒是瞅瞅,我……就没想起点啥?元旦那天一大早……滨海路上……我车抛锚了……坐你的车不假,你把我……不对……是我被你……”

“哎?什么叫‘我把你’、‘你被我’的……等等……你且把话说还原了、说清楚了,这可不带含糊的。”这一番没头脑的话,不禁令辛岳侧转身来,同时目光扫见周遭几人正互换彼此的眼色,似乎又都太过周到得一脸了悟神情。本想着同她话别,抽身走人,可她倒好,生恐这口风借此宝地尚可通耳六界。

再瞧这一身的斑豹纹却是昏了头如影随形地跟定他身后,像是蓄谋已久地来穿透他的心。这下里,被辛岳抢白的反倒她没言语了,可眼中皆是不便说明的心绪萌动。

“咳!节骨眼儿上,你别不吭气啊!你不是向来挺能说的吗?是……不就是那天我把你给扔在半路上了嘛!你至于这样吗?余气儿还未消?……要不怎么说这小女人呀!一旦沾染……唔……不对,这跟‘沾染’二字本不挨边儿。”

辛岳不见有别的动静,脑子登时一热,嘴里便噼里啪啦地不打自招了。是一句也没少说。

望着他时或闪耀的眼眸,豹纹女用手背掩着嘴咯咯笑道:“我说便是了。你这人哪都好,就是性子太过火急了些,我不这么逼你,还当真以为把我这个人给忘到丘脑后了呢!找人不见,怕是你近来学得那‘乌龟法’,得缩头时且缩头地在故意躲我。哦,原来你晓得那天的表现与过失喽!我是不准备原谅你的,因为即便是原谅了,你呢……也未必领这个情,还觉得我软弱好对付的,若不原谅吧……你就会立刻感觉到我多少那么一点儿力量与霸气,自然就会对我有所敬畏。我,牟越男虽不比你们男人血气方刚,但也犯不上如你想象的这般寒碜人。至少,当日受你之恩,他日饮水思源,必‘结草衔环’来以相报还是要有的。”

牟越男话音刚落,忽然偏头冲辛岳妩媚一笑,遂用手机拨通了电话,只道三个字:“进来吧。”

时间都给她的这番有道理没逻辑的语风胶着哩!见辛岳扭头看向自己,眼神并不躲闪的转念一问:“若非不以貌取人,又何来的‘女为悦己者容’?这话多半有道理。那你说……我咋样?还好看吗?”牟越男毫不打艮儿地直言说出,居然在辛岳面前当众亮相了三两下那本就豹、猫归属同科的步调,转又斜扬起一侧肩头,稍显满意地摆了个骄傲的姿势。

睽睽众目,她让自己心仪的男人非常有面子。

而辛岳被其突来的举动生生给弄得有些啼笑皆非了,来不及劝阻,更不好推搡,眉间纠结里心悦诚服地实乃替她想了个‘周全’:“呃……那个眼神再不济,也算看明白了,现下的女子非但都不屑于暗自伤春了,大方得令男人超出想象、垫付印象。莫再说那‘矜持’了,你瞧瞧这身穿戴,要不先前就像‘火烈鸟’似的一码红;要么,确实可圈可点的跟只‘土猎豹’,荒野味十足。唷呵……简直就是将美洲大陆架的动物‘串烧’穿着身上!糊涂审美,美得一塌糊涂。但凡有点钱的,可不活成那个样儿吗?”

辛岳不免费解。哑然失笑里本想敷衍几下、低调走人。忽闻身后一阵骚动,原是扎进来一小撮人马,个个手捧着成箱的‘红牛’、‘农夫山泉’,个个趋之若鹜、勤谨有加却不抬头的只管将手中的物品慷慨放置一边,足足快垒成一面承重墙了。只差一抱拳:“奉命办差、莫问来由。兄弟我只管建不管拆。”好生江湖跑堂礼尚往来的做派。再一细瞅这女子,大有支援前线的民兵妇女队长的风范。

“你这是何意?”此等劳师动众而又大张旗鼓的示好,辛岳难免有些不解:“想当初就是这女子将自己定性为“驴粪球子”。沦为你的笑谈,倒叫你难以自拔了不是?,这下可扯得有些远了。”思及此,还不忘瞪了瞪她,口吻不算客气。

“难道人家是来‘吐槽’的不成?嗳呀……些须小事,以表谢意……的啦!”牟越男略显发嗲的长尾音,尽数给足了这个男人面子。

“嗯?谢我?还愿感激倒不必了,别怀怨记恨的,肯放过我就好!还有,今日登门,心意到了,带来的东西还是免了吧。我们这儿不兴‘吃拿卡要’邪魔外道的这些,赶紧点儿,哪来抬回哪去……还有……你们几个发什么愣,上去帮个忙、搭把手的……。”

牟越男谐戏地一笑:“你问题还真多,人家为你而破例,你就一丁点儿的不领情?怎地?大男人一个,这点儿的东西就给吓到了?胆儿这么小,还怎么做警察?嘁……。”

“就是,人家小姑娘也是一片诚心,心疼你,辛队,你不会连这都瞧不出来吧?大冷的天,可别寒了人家的热情。怎么样?我说的不假吧?哎?……可有我们的份儿没?”于正厚在不遗余力地替她带头瞎起哄。

“自然是只他一人独享,你们若想得此眷顾……嗯……想来想去,还真就不成。要怪就怪谁叫我偏珍视与他呢!”牟越男这厢心口如一的,明明知道会纵容坏了这个男人,不仅仅是为了令其面子直抵三尺三。

“不会吧?……真是跌份成这等‘完蛋玩儿应’,气人不?眼气了半天,又没有自己的份儿……俺屈得慌……”

“可不就是!辛队,这事儿诚不怨兄弟俺们,人家只想配合、配伍、成配与你,压根儿就瞧不上咱,这忙儿怕是爱莫能助,爱她能助……唉!天色尚早,你还是慢慢自行消化吧!”

大厅内,里出外进的加之这一干宿将,冲着默不吭声的辛岳谐谑之下,道出一戳即破的实言,生怕尽享的场面零乱得不够呛。

“你看看你们……一个幸灾、一个乐祸的,外加你……够猥琐的。还素来做兄弟呢!一准儿地‘兄弟阋于墙’,可真有你们的。行!……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这总归成吧?”气沉丹田,他一弯腰抓起两提溜饮料掉头便往外走,而一抬眼却发觉就自己在这穷于应付,那位始作俑者正一脸俏媚,状似何来的慰足表情,算不上修长的脖颈高傲地微扬着,好似一个小财主听旁人夸赞她的济贫善举那叫一个美滋滋,是既不横加阻拦,也不拿眼睬他,乍一平静的,似又在盘存着新一轮的糊涂主意。遂止了步问道:“哎?说你那!你的车呢?”

“唷!你终于肯分神出来关心一下人家了?还别说,我这车子的脾性吧倒有些随你,专爱小题大做的,这点就很要命唉!指不定怎样拿把于我。之前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嘛,正大修呢!回去我便‘休’了它。还有……我,不叫那个‘哎’,我有名字,叫:牟……越……男……听清楚了,牟越男。”一时间,她如跟在队旗下宣誓般,从未有过的认真与庄重神情。

望着垒墙似的饮料、无处发落的饮料、静待他盛情狂饮到将自身催灌成一头注水的牛儿也望尘莫及的饮料,嘲弄,明目张胆的嘲弄!真是笑自己活见鬼了。辛岳心里一急,咬了咬唇,丹田气息纷乱外窜地掩不住口了:“你竟如此客气,干嘛不把整个超市的饮料全搬了来?”

“我还没那么愚蠢。”

“既然你这么喜欢无偿派送,干嘛不人人有份儿,岂不更卖好?”

“我还没那么犯贱。”

“好一个‘结草衔环’,你没病吧?”

“我还没到无可救药的地步,不过呢……诸事难料……不好说……。”

“哦……如此说来,你是既不蠢,又不贱,也没啥大毛病,那你就证明给我看。”

“这‘职业病’还真不是装出来的……说吧!你要咋个证明法?”

“亏你瞅着还挺精细一人儿,叫人昏了头,整出这么一出来,我再说一遍,将东西拿走,快些拿走。”

“这里没什么‘人参果’,要我说,你呢……不姓‘唐,’也不叫‘三藏’,你这又是何苦,念得哪门子‘梵咒’呢?哎?你若再啰哩吧嗦‘诵经’个没完,唔,这到底叫谁‘生无可恋’的……保准儿证明给你看。任君挑选。”

有道是:墙有缝,壁有耳。唇不客气,舌可善战。大厅内一干人等痴痴地望着他二人言语斗,待回过神儿来咂了咂舌头的、缩了缩气儿的、咽了咽喉核的,近身解劝不可、告退先行不妥,只好都跟那木头桩子似的帮着爱碍眼。

一番未尝不分庭抗礼,而牟越男想来却只做“伉俪”,自打上回偶然遇见,便对他戒不掉,什么‘结草衔环’,说出来自己都不信。她现下的执拗,虽被心念的这个男人送入耳中“简直是疯了。”的简单气话,自己倒确信得不知是笑还是许。尽管那风情无边的桃花目晲她一眼,再一晲,呃……委实风情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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