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一年的夜晚,在零星响起的炮竹声中过去。
初一清晨。
林中小院屋内。
宁郃没去管那缘法去了何处,相反念着今日是大年初一,于是就没有出摊,而是在安静的屋内,读着已经修补好的游记杂谈。
这些杂谈里有以前的‘吴三梦遇飞头鬼’,也有新补的‘河神请宴’。
总共有七十六本,六百二十五个故事。
也伴随着宁郃阅读。
宁郃袖口内钻出几朵花瓣。
见到梨花醒来。
宁郃摸了摸它柔软的花瓣,“新年好。”
梨花也卷起花瓣轻触宁郃的手指,好像很开心。
宁郃笑望它一眼,开始继续阅读游记。
‘沙沙..’梨花又往袖口里面缩了缩,感觉更加温暖以后,也静静的望向书籍,看着宁郃手指移动的轨迹,费力的辨别着书上的字迹。
又在桌边一角。
血滴不再是以往那般在正中心漂浮,而是变成了椭圆形,贴在了叶简的边缘。
宁郃瞭望它一眼,也没有去管它。
它在叶筒里面是冻不着的。
且又随着院外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积雪践踏声。
两只小松鼠也被院中飘出的灵韵所引来,静静的听着宁郃的读书声。
嗒—
在院外杨树上栖息的百灵鸟,也在此刻落在了纸窗外面。
“呜呜..”野狼也从林中走来,又尽量减轻脚步,卧在了小屋外。
今日的听客全部齐了。
宁郃也觉得自己这年挺热闹的,有这么多生灵陪着自己。
“新年好。”待得第一个故事讲完,宁郃也向屋外的四只小动物问好。
“啾..”两只小松鼠是两只小爪子一直摆动,学着曾经见到的人族礼节。
野狼是把头朝下一载,一下子埋在了雪地里,像是拜年。
百灵鸟想像宁郃一样说出话语,但最后只是传来空灵的鸟鸣。
随后,当它看到野狼埋在雪里的样子,又发出悦耳的低鸣,像是说它笨笨的。
野狼也不理它,而是倾心听着宁郃接下来所讲的第二个故事。
就这般,过年期间宁郃在院内待了三日。
三日来皆是这般早起安静读书,夜晚看着那几只小动物吵吵闹闹的离去。
直到第四日清晨。
宁郃静极思动,这才出了屋子,又去往林中牵着摊车,把茶摊扎了起来。
只是初四仍在过年的气氛中,使得往来路上的行客不多,倒是挺冷清。
正好。
这几日也读完了大半的书籍。
宁郃也趁着如今安静,开始修补剩余的游记。
而茶摊这里虽然清闲。
但在周县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因为在初四的这一天,在吴朝的习俗中是走亲访友的日子。
这个访,也是就近的访。
在县里没亲戚好友的,也可以访街坊邻居。
这使得一大早,天刚亮。
周县就一片热闹,各处都是走街串巷的问好声,鞭炮声,还有娃娃们讨要麦芽糖的嬉闹声。
此刻。
张员外也在府门口站着,身旁放了一筐的甜糖。
身前围了一群向他问好的孩童。
其中还有不少大小伙子,以及几位二十左右的青壮。
但只要问好,一律全给。
直到一箩筐的甜糖发完,他们才一哄而散。
而张员外则是看了看亮起的天色,又让伙计去准备礼品。
不多时就有四名伙计抬着两个箱子出来。
里面装的都是一些寻常年货,不是什么贵重物件。
接下来的走亲访友,串的就是这些吃喝上的东西。
只是此刻张员外收拾好以后,也没有即刻出发。
反而是在原地静静的等待,又不时和路过的熟人打一声招呼,道一声“新年好。”
不一会。
随着街道那头走来一个打哈欠的人影。
张员外看到护卫来了,才一边让伙计抬起箱子跟着,一边朝着护卫走去。
等走近了。
张员外还没说什么。
护卫就无奈的先说道:“大伯,咱们今年是不是起的有点太早了。”
“还早什么。”张员外走到他身前,帮他整了整有些偏的领口,“早点送完礼,一会还有其他事。”
“其他事?”
护卫疑问,“是去城里那边送礼吗?我记得是初七以后再去啊。”
护卫说着,也是非常了解此次送礼的形成安排。
大致是,初四这几日,在县里亲戚与相熟掌柜中来回的拜访送礼。
等解决完县里这边,年后还要再去城里那边的掌柜好友。
再远一点的其他县,这就去不了,但也派信得过的伙计去送。
更远一点的好友与亲戚,就要靠镖局了。
而张员外看到护卫疑惑送礼的事,倒是没有过多解释。
直到下午把礼物送的七七八八。
累了大半天,等回去府内稍坐一会。
又等府内的人从正厅离开。
张员外才向着正在揉腿的护卫道:“一会去院里挑六斤腊肉,咱们一起出县,去先生茶摊那边看看。”
“先生还在摊上吗?”护卫惊诧的抬头。
张员外却不确定道:“我也不知道在不在,所以等今日的事情忙完,才准备去看一看。”
“这样啊..”护卫望着张员外有些灰白的鬓角,“那大伯还是在家吧,这雪路不好走。”
他说着,也起身作势出去,“我先去县外看一下,如果先生在的话,我再回来告诉大伯。”
“何必这么麻烦?”张员外是直接拒绝道:“我还不老,腿脚还好使。”
他言道此处,又指了指垣县的方向,“年前我还骑马去了外面一趟,你难道忘了?”
“当然没忘。”护卫看到大伯这般拒绝,也知道劝不住了,但还是下意识又劝了一句,“但主要是天冷。”
“冷归冷。”张员依旧反驳道:“这还冻不到我。况且咱们能在城里开铺子,都是托了先生的福。
你要让我在家待着等着,那我心里不踏实,反而会闷出病。”
“是是是..大伯说的是..”护卫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也不多说了。
既然劝不住,那就一起出县吧。
但衣服得多穿几件。
当然,这对于不服老的张员外来说,这肯定是不想穿的。
他现在正值壮年,要是穿的像是他家娃娃那般和皮球一样,这让县里的熟人看到,那像是怎么一回事?
他怕别人笑话他老了。
只是随后在取马出县时。
在护卫的再三言说下。
张员外最终受不了侄儿的絮叨,还是多披了一件大袄子,带了一个遮掩耳朵两侧的毛绒帽子。
之后,这般一路赶过。
循着有车轴子印的道路走。
半个时辰,两人也策马来到了茶摊不远处。
此刻,当看到茶摊在。
护卫是脸色一喜,向着张员外道:“大伯,你快看!先生在!”
“我..能看到。”张员外话语有些僵,但心里是高兴的,觉得这冻的脸庞发麻的一趟没白跑。
再等来到茶摊。
张员外倒是发现一壶茶水正好温开。
随后先是和宁郃道了一句新年好,就用毛皮垫着暖暖手。
护卫则是从马车皮袋里取出腊肉,笑着向宁郃一礼,“先生,新年好啊,一点腊肉,都是自家腌的,先生莫嫌弃。”
宁郃望着这两块都成冰块的大块腊肉,也是道谢收下。
今后几日倒是有肉吃了。
看到先生收下。
两人也是不作多言,而是喝点热茶暖暖身子。
也兴许是冻了一路,这一口热茶喝下去,身子倒是暖烘烘的,把寒意都去了大半。
待得一杯茶落。
两人看到天色不早,也不作久留,便告辞而去。
可也随着张员外二人离去。
往后几日里倒是没人来送礼了。
加上过年的气氛还没落,客人亦是不多。
宁郃又落得清闲,开始继续修补。
等中午,没茶客的时候,还能切下一块大半斤的腊肉,再把灶台的水壶移开,炒一个小菜。
这般悠闲中。
直到初九。
城隍和河神也是闲下来了。
亦在今日上午。
天色稍微有些阴沉。
两位神官也从各种府邸出来,又按照约定在梁城外碰面。
等一见到。
城隍是看了看阴沉的天色,向着河神问道:“今日有雪?”
“梁城地界无雪。”河神回了一句后,示意边走边聊。
城隍是又看了看乌云,随后催动法令,以一步百米的距离向着茶摊方向赶去,“我还以为你今日有差事在身,又准备在拜访宁道长的路途,把落雪一事了结。”
“我哪敢这般怠慢..”河神失笑的摇摇头,同样用法令驱动神行术,“何况今日是和道友一同去拜会宁道长,我定然是处理完了所有事务,才会就此一行。”
“阴薄一事我也是整理了许多日。”城隍颇有同感,“往常几年都是十五之前着落,但如今道长回来了,倒是让我赶紧了些。
正好这两日无事,等拜访完道长,咱们去历城一游?”
城隍说着,也颇有好友之间的开玩笑,但又像是哑谜道:“历山神在最近这些时日里..可是大显风头啊。
不少散修都对历山神恭敬有加。”
“你是说山下学堂的事?”河神倒是一语猜中。
这使得城隍一愣后,不由问道:“你知道这学堂的事?还是你最近去历山见到了?”
“是历城一位道友说的。”河神也未隐瞒道:“前几日他来我府上做客,说起了历山的事。”
“那你也知道阵法的事情吧?”城隍再问,“听说是一位高人布置的,只可惜历山神不知这位高人的名姓..”
城隍说到这里,是意有所指的望向茶摊方向,“你说..能轻易布置聚灵镇的这位高人,会不会是宁道长?”
“我觉得五成是。”梁河神不太肯定,觉得这事还是要适当问一问,不能乱猜。
城隍也是抱着同样的想法,和梁河神心有默契的准备找个机会问。
他们琢磨着,也是离周县越来越近。
同时在十五里外的茶摊处。
宁郃感受着阴冷的冬风,也把正在填补的游记放下。
同时摸了摸桌前的水壶。
刚温开没多久,还未凉。
随即宁郃就把目光望向了远处的官道。
不多时,官道上逐渐显露出人影。
城隍和河神正悠闲的渡步而来。
宁郃见到这两位神官,也是手掌虚引旁侧的座椅,遥遥摆了一个请。
河神来至摊前,先是道了一句“新年好”,随后才感叹道:“道长,好久未见。”
“见过道长。”城隍是面带感激,“谢道长赐酒之恩!”
“只是一杯薄酒而已。”宁郃回礼,示意两位神官落座。
稍后,在道谢声中为他们倒上茶水。
小品了一口茶后。
宁郃就看向了想说什么的城隍。
城隍想了想,却念着自己如今是第二次见道长,哪怕是道长为人随和,但依旧没敢开口多言,只是默默回味着嘴里苦涩中带有甘甜的茶水味道。
询问的事,还是交给河神吧。
面对五行兼修的术法大修士,他一下子就打了退堂鼓。
“道长。”梁河神是已经见道长多次,倒也如以往闲聊般的起了一个话头道:“前两日有好友来我府里做客,和我说了一件去年年底的趣事。”
他说着,目光望向了北边的历城:“历山神开设了山下学堂,有不少修士都去往那里静修。
且还听我好友说,年夜时历山神那里挺热闹的,有好几位神官前往。
虽不如老城隍还在吴朝时,我等去帝都阴司内为老城隍拜年的百官齐至场景,但如今也甚是少见。
而去往历山神那里做客的几位神官,也瞧了瞧他的山下学堂。
这一看,这学堂中的土灵阵法,可不是历山神能布置的。
山神也说起过,是一位道长赐法。”
河神说到这里,又笑着探寻道:“道长去年游历时,听说过此事吗?”
“去年游历时,途径学堂,见过历山神。”宁郃听河神聊起这事,倒也想起了自己为山神改善阵法,
“阵法的确是我所赐。”
‘果然..’听闻道长之言,河神随即就大笑着肯定道:“如今看来,这山下学堂的众修士们,是沾了道长的福了。”
“福一字就言重了。”宁郃把手里的茶杯放下:“我只是见山神有意相助散修,行的是善事,但又不精通于阵发一道。
于此,我也是顺势把残缺的阵法修补了一下。
相较于每日教习修士的山神,我这般只是举手之劳而已,福字就当不上了。”
“道长太过谦。”河神是摇摇头,否认道:“若不是道长施以妙法,山下学堂也只是一座讲术的地方,而不是修炼的灵地。
山神也说过,之前山下学堂的妙用,不足今日之一二。”
“是啊。”城隍这时也在旁边点头,“若不是道长妙法赐灵,山下学堂也开不起来。”
“正是!”河神更是郑重道:“且我那好友找我闲聊时,也说过山神曾言,要把高人的姓名刻于学堂之侧,让前来修行的修士谨记。
谨记教习他们的虽是山神,但此圣地却出自高人赐法。
只是山神不知高人名姓,这事就一直搁置了。
但如今,小神能把道长的名姓告知山神吗?”
“嗯。”宁郃听到此言,无任何隐瞒的意思。
河神听到道长应许,却十分在意这件事,也更注重仁义礼法。
因为只要在山下学堂里修行过的修士。
除了遇见历山神,要行礼喊一声“老师”。
若是往后遇到宁郃这位‘半师’,也是要行晚辈弟子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