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4出逃

林镜兴致缺缺:“你干嘛非要刺激他?”

“你只疼他, ”陆砚书委屈,“不疼我。”

林镜睨他:“他受伤了, 你也受伤了?”

“对,我受伤了。”他捧起她的脸颊,脸上笑意收敛,一字一顿十分认真地说道,“我的心受伤了。”

他举起双手,袖口掉下去一小截,露出苍白的手腕, 淡青色的血管几乎要透出皮肤。

这双练过钢琴的手毫无疑问像是一尊艺术品,可惜纵横交错的伤疤毁了原本的美感。

疤痕呈现淡淡的肉粉色, 是最近新添的伤。

“那算什么伤?”林镜轻嗤一声, “陆总, 你想搏同情, 却不舍得对自己下手重一点儿。”

“你嫌我下手不够重, ”陆砚书重新展露了笑容,没有羞惭反而理直气壮地说道, “可以亲自来。”

林镜挑了一下眉, 伸手推开会议室的大门。

陆砚书亦步亦趋地跟进来,顺手将门带上, 一双手臂很自然地从后方缠上她的脖颈。

“你自己算一算,你有多久没有陪过我了?”

“今天有空了, ”林镜懒懒散散地回应,“我们是去你家, 还是去你说过的情侣酒店……?”

“我不是想要那个。”男人说话声音闷闷的。

他后悔和她上床了, 当两个人变成纯洁的肉·体关系时再谈情爱总是显得矫揉造作。

林镜:“你想要什么?”

陆砚书沉默了一会儿, 刻意放软嗓音, 嗲里嗲气道:“既然你今天有空了,不如我们俩出去约会?”

林镜仰头看着天花板,对此无动于衷:“你当小三,连低调两个字怎么写都不知道?”

“我不想当三了。”搂着她的手臂和蛇一样渐渐收紧,猩红色的蛇信子在她的耳边吞吞吐吐,“我们结婚好不好?等我家老头子死掉了,陆氏有一半归你。”

“你每次都答应得太晚。”林镜微笑,“现在和我结婚,得拿整个陆氏集团当心意才行。”

陆砚书怔在原地,没有立刻答话。

“舍不得下本就不要想着讨回报,”林镜幽幽地叹气,“安安分分当你的小三不好吗?别贪得无厌。”

“贪婪才是爱情的本质。”陆砚书不觉有错。

当他真正对她产生了爱意后,当然不会满足一个吻、一次亲密的接触和一段走肾不走心的关系。

他渴望得到回馈,他也要她爱他。

可是,她只把凌远琛放在心尖上。

“你和我结婚,真的不害怕出事吗?”林镜轻声发问,眯起的眼眸流露出危险的打量。

“如果能和林小姐结婚……”陆砚书一本正经地回答,“让我出几次车祸我也是愿意的。”

和林楚诺结婚,需得时时刻刻提防可能到来的危险,万一不小心发生了车祸,撞瞎眼睛或者撞断双腿,从此被困住只能全身心地依赖着她生活……

陆砚书光是想象那样的场景,就觉得刺激。

他的脸颊浮起淡淡的潮红,竟在渴望这一刻的到来,或许对调一下双方的结局更好。

弄瞎她的眼睛,折断她的双腿,将她锁在他的身边,从身到心完完全全地归属于他。

到了那一天,她会不会爱上他呢。

“爱情本来就是从疼痛中诞生的,不对吗?”

“说不定你既不是撞瞎了眼睛,也不是撞断了双腿。”林镜却不给他留有情面,“而是直接死了呢?”

“我不怕。”陆砚书闷闷地笑出声,“真要去死的话……我希望是林小姐亲自送我上路。”

油盐不进的疯狗一只,实在不乖。

林镜没心思和他探讨爱情命题:“我的老公还活着,你向有夫之妇求婚,是不是太过分了点儿?”

“是他活得太碍事了。”陆砚书不以为意,“一个瞎子,指不定哪天走着走着,突然掉进湖里去了。”

林家老宅不是坐落在千叶湖?庭院里甚至建有码头,实在不行叫他再出一次车祸呗。

对付一个瞎子,难道还不容易吗?

“可惜了。”林镜摇摇头,暗暗警告,“凌远琛不能死,我也绝对不允许你对他下死手。”

“为什么,”陆砚书不满,“他死了不正好?”

林镜递给他一份文件副本:“喏。”

凌斌在去世前立下了遗嘱——他将手中握着的凌氏集团31%的股份交给凌远琛继承。

若凌远琛去世,则将1%留给他不成器的儿子凌栋,其余30%股份直接捐给某个基金代为打理。

换言之,凌远琛死了,她反而会失去对凌氏的掌控,让他活着才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老头子们一个个的,心眼贼多。”陆砚书稍感不快,自家老头子怎么不能早登极乐?

“我不对他出手总行了吧?”陆砚书妥协,继续撒娇,“你陪我出去约会……偷偷的,我一定低调。”

林镜故意道:“约会和开房,只能选一样。”

“…………”陆砚书不甘心,细密的吻在她脖颈流连,一双修长的手慢慢地往下探去,被她捉住。

残忍二选一,他不情不愿地回答:“约会。”

“现在可以出发了。”林镜回办公室拿外套。

陆砚书看见办公桌后面端端正正坐着的凌远琛,一时间起了恶劣的心思,走到他面前挥了挥手。

凌远琛直视着他的方向:“陆总。”

陆砚书吃惊地叫出声:“你没瞎?”

凌远琛眼皮子不带抬的:“陆总找我有事?”

他竭力挺直腰背,声音低沉,姿态一如既往的从容,绝不肯在死对头面前流露出半分颓然。

陆砚书低头仔细观察,发现凌远琛虽然是在“看”他,但双眼空茫毫无神采,的确是个瞎子。

“我不是找你的,我是找林董谈生意。”陆砚书大笑,探头往她的脸颊上响亮的啵唧了一口。

“凌总有时间的话,要不要一起?”

“他身体没好不能到处乱跑。”林镜回绝,而后弯腰安抚性地摸了摸他的脸蛋,“我马上回来。”

凌远琛权当没听见动静,低低地应了一声。

等到那股让他厌恶的香水味在空气中消散后,他才控制不住地狠狠挥手横扫,桌面堆放的文件,茶杯,以及好些个值钱的小摆件全摔到了地上。

噼里啪啦的碰撞声和碎裂声响起。

他死死攥紧拳头,浑身颤抖,英俊的面容微有痉挛,她是故意让陆砚书进来羞辱他取乐的?

许逸抬手敲门:“…………凌总?”

她和陆砚书离开了,还留了一个人看守他。

凌远琛强忍着用平静的声线回答:“没事。”

他蹲下·身去捡满地的文件,纸页散乱的不成样子,他一张一张地捡起却无法复原。

捡的时候还不小心被瓷质碎片割伤了手指。

怎么办啊,他就是个什么都干不成的废人。

凌远琛抬起两根手指按住眼球,他恨不得能将这两颗不争气的眼珠子活生生扣下来。

血迹染上眼皮,湿润触感又让他清醒过来。

他一定要想办法治好眼睛,夺回凌氏集团。

还有,报复林楚诺,弄死陆砚书。

许逸听里面没了声息,不放心地再次敲门。

凌远琛胡乱收拾了下,选择放弃:“进来。”

当林镜回来时,办公室的一切已然恢复了原样,凌远琛乖乖巧巧地坐在原位上,神态平静如常。

林镜从他干燥洁净的眼皮上抚过:“真乖。”

他表现安分,接下来几天,林镜继续将他带到公司,凌远琛偶尔会翻一翻文件,她都由着他去。

高晖拿回一份签过字的文件时,发现里面夹了纸条,稍显得凌乱潦草的字迹,是凌远琛的求助。

帮他……?他哪儿有本事帮凌总。

凌氏集团的中高层早已经被她安排了许多“自己人”,林楚诺不动其他股东的利益也不会遭到强势反对,唯一跳得高的是凌总的叔叔凌栋,让她死死按住。

然而,他和凌总不止是上下级,还是大学同学,他确实没办法对他的求救视若无睹。

何况,凌远琛许了利益,芯片项目的利润分他一成,恐怕谁都无法拒绝这样的诱惑。

第二天,凌远琛在文件里翻到送回的小纸条,用手指细细抚摸能摸到凸起的小点,用盲文写的。

他读完,将纸条握在掌心,汗水融化了特制的纸条,再到卫生间细细地洗了一遍手,消灭证据。

“我想出去逛一逛,可以吗?”他弱弱请求。

林镜答应了:“你想去哪里,我陪你一起。”

两个人来到了悦然综合购物中心,在建的二期,林镜领他去逛了艺术画廊和摄影展。

带着一个瞎子看画展?是不是太过讽刺了。

“你牵着我走,”林镜伸手,“不让你撞墙。”

凌远琛稍微动了动手指,触碰到了她的指尖,那双手顺势反握住了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她的手掌干燥,并不十分绵软,骨节修长硬朗,在黑暗的世界里给人一种十分安心的力量。

有一瞬间,他对这双手产生了浅浅的依赖。

下一刻,他狠狠地掐了一把大腿肉,掐出一处淤青,用疼痛提醒自己,绝不被虚假的温情迷惑。

林镜继承了身体记忆,对绘画颇具鉴赏水平,会在优秀的作品前驻足停留,向他描述画的意象。

“这作品也能拍836万?”林镜抿唇笑,“你说,要是我把给你画的那张送过来,能不能拍1000万?”

凌远琛:“……………不要。”

那样的画,怎么能用来展出?

林镜:“你认为我画得不好?”

“当然不是。”凌远琛摇头,为了保住自身清白,他不得不忍着羞意开口,“我只想给你一个人看。”

林镜突发奇想:“那把画挂在卧室怎么样?”

凌远琛深吸一口气:“随你。”

反正他瞎了……眼不见为净。

两人牵手逛街的模样好似一对恩爱情侣,当逛到一楼某个奢侈品牌的珠宝店时,他主动走进去。

“你想买什么?”林镜扫了一眼,珠宝首饰设计精美,标价后跟着一串令人咋舌的零。

凌远琛低声:“你不是说,我戴耳饰好看?”

瞎子学打扮,似乎是件可笑的事,可首饰这种东西,不是天然戴来给别人欣赏的吗?

“你想戴,我买多少都行。”林镜挑起耳饰。

柜台展列出来的,她嫌弃太普通,不华丽,直到店长拿出了本店保管的珍品,一对红宝石耳坠。

鸽子血一般浓郁瑰丽的色彩,周围嵌有十八枚碎钻,在灯光下折射出了粼粼的光辉。

漂亮的小玩意儿,谁会不喜爱呢。

尤其是在给另一个漂亮的小玩意儿戴上时。

凌远琛摸摸耳垂:“我忘了,我没有耳洞。”

“没关系的,先生。”店长绝不允许一笔巨额的订单从他眼皮子底下溜走,“店里有激光穿耳设备。”

一位店员低着头上前,领他进入内间,没有操作设备而是在检查后直接钳断了他手腕上的手环。

高晖安排的人,凌远琛打起精神。

悦然购物中心二期因为在建设中,客流量并不算大,对方带着他穿过员工通行的侧门,坐货梯到地下停车场,角落里停着一辆黑色的商务车。

上车,逃离林楚诺的掌控范围,找律师起诉离婚……凭借爷爷留给他的股份,凌氏依然属于他。

一步一步,凌远琛满怀期待地走到车尾处。

他摸索着打开车门,在后排坐好。

车子内部静悄悄的,没人说话,没有任何声音,在他上车以后也没有立刻启动驶离。

凌远琛的心头掠过一丝犹疑不安。

“亲爱的,”林镜幽幽吐气,“你忘拿东西了。”

任何语言都无法形容,当她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时,带给他发自内心的毛骨悚然感。

凌远琛本能地去推车门,想下车。

没用,车门已经上了锁。

“亲爱的,”一只手掐住他的脖子,“我对你不够好吗?为什么你不愿意留在我身边呢。”

哀怨的女声,冰冷的气息吐在脸上,凌远琛恍惚了,掐着他的人是林楚诺还是女鬼?

“你少在这假惺惺的了!”自失明以后勉强维持的心理防线终于在此时此刻轰然崩塌。

凌远琛抓住她的双臂,想借力扭转,不料对方反应更快且动作更加灵活,反过来将他压在身下。

曾带给他安全感的手掌,现在卡在他的脖子上,两个人在狭窄的车厢里无声地对峙。

肺中的氧气一点一点变得稀薄,凌远琛放弃了抵抗,反而是以一种极挑衅的姿态道。

“你想要的不就是凌氏吗?有本事,你今天弄死我,看你能不能如愿以偿……来呀!”

他讲究体面,总是维持着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此刻却疯疯癫癫地大笑出声,面容扭曲而可怖。

“我怎么会想弄死你?”林镜怔了怔,语气变得温柔,放轻了力道抚摸他脖颈的红痕,“痛不痛?”

凌远琛扯了扯嘴角,歪头避开她的手掌,出逃失败,他也不屑于再与她虚与委蛇了。

“我真的爱你,不让你离开我的视线是为了保护你,我刚才只是生气你误会我……”

林镜将装着红宝石耳坠的首饰盒塞进他手中,语气中含着淡淡的疲倦:“你不肯相信的话就算了。”

心脏微微抽痛了下,凌远琛茫然地想,她委屈至此,是不是他们真的存在什么误会?

林镜不再解释,只握住他的手:“回家吧。”

那双扼住他咽喉的手,重新握住他时竟然让他感受到了温情和一丝不易觉察的怜惜。

凌远琛忘记了掐自己,也不小心忘记挣开。

回到家后,他以为又会迎来变着花样的折磨,结果待遇和之前没有变化,电子设备也没被没收。

唯有一点,林楚诺不再搭理他了。

家里的佣人很会看眼色,同样将他当成空气,他如同一座被隔绝的小岛,孤零零的。

用冷暴力逼他屈服?凌远琛忍住了孤独感。

平静地过了好几天,他接到了高晖的电话。

“凌总,”高晖慌乱开口,“救我,你向林董求求情吧,让她放我一条生路别让我坐牢。”

凌远琛皱起眉头:“怎么了?”

“是芯片项目,”高晖稳住情绪,“出了问题。”

芯片项目的核心技术不小心泄露,幸好被及时拦截,出了这等天大的岔子,他作为项目负责人理应担责,可证据显示机密泄露的环节和他有关……

这牵涉到的问题可就大了去!高晖已经被停职处理,并且随时有可能面对牢狱之灾。

林镜坐在沙发上看一本新买的言情小说,一抬眼看见凌远琛双目通红地站在她面前。

“是我让高晖想办法带我出去的,”他咬牙切齿,“你有怒气尽管冲着我发好了,牵连无辜干什么?”

“他哪里无辜了。”林镜平静地道,“你这么乖,一定是他在背后撺掇你逃跑的对不对?”

她低下头继续看书,正看到精彩的地方呢。

凌远琛一把打掉那本封面花哨的书,直截了当问:“你想要我怎样才愿意放过高晖?”

林镜想了想:“要不,你求求我?”

只要求饶就可以了吗,真简单,反正他早没了尊严,凌远琛折弯了脊梁,嗓音嘶哑:“我求你。”

“放心,我不会让他坐牢的。”林镜温声哄他,“但是,你打掉我的书真的很没有礼貌。”

凌远琛一脸麻木:“我随你处置。”

“要不,我们玩个游戏?”林镜捡起书,“你翻开一页,我们扮演主角还原里面的情节?”

天淅淅沥沥地下着雨,雷声轰轰。

周斐然小心翼翼走到她身边,低头道:“小姐,凌先生已经在雨里跪了两个小时了。”

林镜笑吟吟地问:“他认错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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