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结束之时,众人有的离去,有的抱着几瓶酒,在那和几位大人物攀关系,墨然看了眼一直在扯她衣角的影,起身走出屋子。
身份上是兄妹的一人一魔神,漫步到了神明居住的矮山上,这里还是没有人烟,一切保留着最原始的模样。
影看着这个人,疑惑地问道:“为什么不答应呢?她明明那么喜欢你,难道你看不上她?”
墨然摇了摇头,道:“她是个很好的女孩,我也知道她喜欢我,但我不能答应……”
“难道就让她这么过完一辈子?”
“那要不我施法,让她忘了这一切?”
墨然的反问,让影心里一噎,她又一次感觉,眼前的人,根本看不透。
上一次是其一指碾死魔兽,感觉这个人很强,这一次,是因为他看着良善无比,却不愿意救一个女孩。
“不就是娶过门的事?搞得那么麻烦做什么,你娶了她,我保证不和你原来的媳妇说,可以了吧!”
“不行!这不是单单一句娶了,就可以解决的事情,我有自己深爱着的人,她也同样爱着我,我有什么资格为了别人,而让她蒙受不公?”
“你平时心不是挺大的,连世界天下都装得进去,难道就没法多一个人吗?”tehu.org 火鸡小说网
“我的心什么时候大过了,呵呵……”墨然自嘲地苦笑几声,接着说道:“朋友,亲人,兄弟,这些位置我放了很多,但唯独爱人,我这辈子只会有一个,你不用再劝了!”
“真是搞不懂你!”影一拳打在树上,让这树干不稳,枝叶飘摇,如果不是怕弄出太大动静很麻烦,她真想把这片林子都砸了。
墨然略一抬头,几片落叶从眼前飘过,最终有两片落在同一个位置,而其他的,则是分道扬镳,互不干涉地去往属于自己的地方。
影看向天边的云海,等了许久也没见他再说什么,便用眼角瞥过去,发现他看那些落叶,嘟着小嘴咕哝道:“破叶子有什么好看的!”
“叶子并不好看,但与叶子相似的经历好看。”墨然似有所感,缓缓说道。
“就几片叶子还能有什么经历,不就长出来,枯了落下,再长么?”影双手环抱着,靠在一棵树上。
“那么换一个角度,人何尝不是这样?出生后在呵护下长大,或是早早历经风霜,而有的人中途夭折,有的人长命百岁。”
墨然接着感慨道:“这风就像是人这一生的背后推手,将你从一个方向推向另一个方向,在这期间,坚持不变的人很少。”
“而一路上的所见所闻,所感所悟,每个人都不会一样,遇见的人也不会是同样的,就像那两片叶子,在相遇之后,落到一块石头上。”
影听得来了兴致,蹲在地上,看着那些落叶,好似真的看见了人生百态,世间万事。
“所以你的意思是,两个人相遇,也不一定就是对的,有可能成为对方的绊脚石,对吧?”
“没错。”墨然微微颔首,道:“对的时间,对的地点,却遇见一个不该喜欢的人,并且喜欢上他,这是一件悲哀,但无可奈何的事情,喜欢这种东西啊,很难懂。”
“你也不懂?”影睁大了眼睛,因为这个家伙在她眼里,可是天上地下,无所不能的存在。
墨然摆了摆手,叹息道:“我应该算懂它的含义吧……但也仅限于此了。”
“你……刚才是在说你和清黎吧?说什么遇见错的人,就不能时间和地点是错的嘛!”影眨了眨眸子,有些落寞。
她很看好那个女孩,但偏偏那女孩喜欢的这个人是有妇之夫,这就导致了,肯定会有一个人受到伤害,若是墨然心地不纯,那就是伤害了两个。
墨然解释道:“如果那天她遇到的不是我,而是一个真正的,如我扮演中那样的年轻人,他们会是一对还算不错的夫妻,可以白头偕老,如胶似漆地过完一辈子。”
“但偏偏遇到的却是我。”墨然低头看了一眼影,道:“你刚才那样子,应该是要骂我吧,怎么还不开口?”
“不了吧,这个好像也不是你的错,还有,有机会的话,我想和嫂子说声对不起,我刚才竟然那样想,实在对不起她!”
“会有机会的,到时候让你看看,她是怎样的风华绝代,无人可及!”墨然说着,脸上露出憧憬的神色。
影看得一愣,这个人竟然还会露出这样,和一个孩子看见糖果眼里冒光一样的,没多大区别的表情,可真是难以想象。
…………
时光如流水一般逝去,匆匆二十载过去,但柊卜罔的大婚却是仿若就在昨日。
二十年的时间,稻妻里里外外变化很大,人员流动更是强烈,不过从前天狗一族的加入,倒是没对居民的生活造成什么影响。
战场上扬名立万的五人,此时均是一头白发,胡须如雪,道道皱纹攀上脸颊,凌厉的眼神变得浑浊,再没有一点意气风发的样子。
风烛残年的他们,将一切事务交给后代或是手下打理,他们则每天小酌品茶,没事就绕着村子走上几圈,看看现在的孩子,还有年青一代的人。
九条武顺背上是一把弯弓,腰上挂着一袋箭矢,白发苍苍的他这副打扮,倒是勉强有几分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的意味。
“哈哈哈,柊老大,咱今天可比比看,谁猎的东西多啊!”九条武顺哈哈笑道。
柊裘虎闻声看去,还有三人也是如此,他们带着同样的装备,准备出门打猎,这也是退休后的娱乐活动之一。
柊裘虎一挑眉毛,揶揄道:“你之前哪次不是这样说,又有哪次赢的。”
“那不正好说明,咱武顺兄是个愈挫愈勇,不惧失败的人才吗?”神里桑溪夸赞道。
“哎呀,今天是啥个日子,你神里桑溪还会夸我了!”九条武顺惊讶道。
阿枫本来身形就小,此时老了,身形越显佝偻,他缓缓说道:“他那不是夸你,是变着法损你呢,也就你个大老粗听不出来而已。”
“我还以为你小子良心发现了,原来在这等着。”九条武顺拿着弓就要敲过去,而神里桑溪则是用弓作势要挡。
在仿佛博弈一阵后,两人都收起弯弓,哈哈大笑着,旁边三人对此自然见怪不怪,也就这么继续走着。
走出村子数里,五人都屏息凝神起来,箭矢搭在弓上,脚每落一步,眼睛都会谨慎地观察四周,寻找猎物。
窸窸窣窣……
一处矮到不可能藏下的灌木里,传出声声响动。
这声响很小,若是常人还不一定能够发现,但这五人都是战场上活下来的老兵油子,虽说年老体衰,但是警觉性还没退化。
嗖,嗖!
两发箭矢射出,灌木中随即传来一声哀鸣,随后一道灰影蹿出却是被又一箭射中,一命呜呼。
神里桑溪和阿枫放下堪堪拉开的弓箭,望向自家大兄弟,齐声夸赞道:“默兄弟还是一如既往地百发百中啊!”
这一语自然不会有回应,墨然去拾起那只兔子,拿到了柊裘虎身前,因为那第一箭,是他射中的。
“不用,要不是阿默你的补射,估计就让猎物跑了,这是你的战利品。”柊裘虎摆手道。
但墨然眨了眨藏在乱糟糟白发下的浑浊双眼,却是没有收手,依旧那么举着。
“算了,柊老大不愿意拿,我帮他带着吧。”九条武顺接过战利品,拿在眼前,仔细端详着。
柊裘虎看了眼无动于衷的墨然,自嘲笑道:“唉,真是老糊涂了,兄弟几个还分谁打到的干什么,找不自在。”
“柊老大说的对,都是自家兄弟啊……”九条武顺靠着一棵树坐下,双手捧着将箭拔下来的猎物,看向自己的四个兄弟。
“武顺兄,才这么小段路,就累了啊?”神里桑溪站在远处,咧嘴笑道。
“什么?你大点声,我听不见!”九条武顺眯着眼睛,眼中的世界有些模糊了,四个身影也越来越看不清。
但实际上,他听得见,只是习惯如此了……
“还装听不见啊,行,我走近点。”神里桑溪靠近这没有在言语的兄弟,道:“这会总能听得见了吧,累了就回村休息去?”
九条武顺没有回应,双眼看着四人,从浑浊到古井无波,开始涣散起来,最终缓缓闭上。
“怎么还没应?”神里桑溪略一皱眉,伸手去摸他脖子上的脉搏,当即瞳孔一震,艰难地开口说道:“柊老大……九条武顺他,睡着了。”
“睡……睡着了啊。”柊裘虎喃喃自语,到了他们这个岁数,在村子里已然算得上长寿了,也没什么不知足的,家庭圆满,有几个兄弟陪着,孩子也孝顺。
死对一些人来说,并不可怕,他们唯一怕的,就是死后被人所遗忘,还有血脉亲朋的眼泪。
“哥几个,带武顺回村,都轻点,别吵醒他了。”四人缓缓抬起逝去的九条武顺,征战半生的他们对于身边人的离去,早已司空见惯。
这一次的离别稍显猝不及防,不过他们早有心理准备,倒是不至于哭成泪人,路上有三人偷偷抹了抹脸,不想让旁边的兄弟看见,也不想让逝者无法安走。
因为哥几个的习惯作风,各自都是心知肚明的,他们都不想自己死的时候,有其他人伤心,所以这泪,需要偷偷地擦去,不让人发现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