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泱在一群人的陪同下,在M国待了三天,关于当年车祸的线索,最终终止在了那间废旧修理厂。
原本想从修理厂原主人身上开始查,费尽力气找了半天,却得到一个早已过世的消息。
一个年轻男子在他身后弓着腰不敢抬头,低声抱歉的说:“少爷,据下面人报回来的消息,说这修理厂本是一个老人家开着,后来身体不好就关了门,去年已经病逝。”
席泱没接话,空气中静的可怕,男子也不敢再往下说。
林亦急的不行,少爷当时听到有线索时那么期待,一刻也等不得,非要亲自到M国来看,结果就是这?
他立马顺着问:“修理厂没有其他员工?他的儿女呢?”
“以前生意好的时候招过几个,但他们设备老旧又技术一般,慢慢来的人就少了,后面就只有老人家一个人单干,三年前少爷出事时,修理厂就已经只剩下老人了。至于儿女……他是个老光棍,一辈子没生过孩子。”
“你的意思是,这次又一无所获?”席泱开口。
“少爷放心,我们一定尽力……”
“啪——”一个玻璃酒杯被用力摔到地上,里面的威士忌流了一地,“尽力尽力,这两个字我听了三年。”
席泱隐在晨曦的微光中,棱角分明的侧脸却比料峭的春寒还冰冷。
“我重金养了你们这么多年,最后只得‘尽力’两个字?”
屋内围着席泱远远站了一圈的西装男士,个个双手交叠在身前,垂着头不敢说话。
“人撤回一部分,重点从文茵母子身上重新查。”
“再查不到就都给我滚。”
“是!”
林亦向刚才汇报的人打了个手势,让他带人都退下,留了一个收拾地上碎片。
他重新拿杯子倒了杯酒,上前递到席泱手里,也没敢多说一个字。
冰凉的液体流入脏腑,酒精萦绕鼻端,坐在落地窗前看着21层下面的车流如织。
远处太阳渐渐升起,第一缕晨曦落在城市里。
他这才开口。
“回国。”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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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停在庭院门外,林亦推着席泱先去主楼看老爷子。
二月多的天气还不算太暖和,席泱却只穿着一件正肩长款黑色大衣,里面是一身银灰色西装,金丝眼镜衬的他愈发矜贵斯文。
院里几个年轻小姑娘悄悄红了脸。
杨管家早早就等在楼下,席泱见到他后温柔的扯出一抹笑,在阳光下好看极了。
杨管家顿时在心里再次惋惜两声,立马展开手里的绒毯心疼地铺在他腿上。
两人正寒暄着,远远就听到他院子里传来阵阵嘈杂声,有尖叫,有大吼。
林亦问:“杨叔,少爷院子里这是……”
杨管家叹了声气:“一早起来就听着那边噼里啪啦一通吵,我怕惊了老爷子休息,过去看了眼,听人们说是不知道哪窜进来一只黑猫,在少爷院子里闹了个天翻地覆,那几盆好不容易活过今年冬天的花都遭了殃。”
“问题是现在都没抓到那家伙。”
“什么?家里窜进来了猫?准又是外面那些野猫!”
林亦立马转身就要过去帮忙:“那杨叔你帮忙照顾一下少爷,我去收拾那家伙……”
“林亦。”席泱突然叫住他,然后对杨管家说,“杨叔我先回去看看,爷爷这边您帮我说一声,我待会儿再过来。”
“老爷子这会儿在楼上听戏呢,也不着急,只是那边人仰马翻的,您过去……”
“没事。”他嘴角略弯,似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让大家别忙活了,这事只有我过去才能解决。”
穿过月洞门,自门前的水榭旁走过,院里乱嘈嘈的声音这才清晰入耳——
“看到了看到了!”
“快,那猫在楼上!”
“从旁边轻点过去,这猫狡猾的厉害。”
当两人一前一后站在楼下时,楼上的高空坠物行为才算堪堪停止。
院里佣人们叫苦连天的忙活着,地上的垃圾废墟简直无法入眼,连一处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果真是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席泱抬头,与他房间阳台上那只黑猫四目相对。
耳边的嘈杂声逐渐消退,时间像按下了慢放和消音键,周围跑来跑去的人也成了重影。
一人一猫的对峙里满是硝烟,谁也不肯退步。
对视中,黑猫抬爪,在男人戏谑的目光中,将阳台上最后一个花盆直直推了下来。
不带丝毫犹豫,甚至还有挑衅和嚣张。
但更多的,是盛怒。
“这哪来的野猫!啊啊啊我跟你拼了!”一个年轻男孩快被气疯,拿起苕帚就要往楼里冲。
“好了。”
席泱终于开口。
“这是我养的猫。辛苦大家收拾一下,它不会再扔了。”
大家明显不信,毕竟这猫的破坏力有多强,他们一整个上午都有目共睹。
席泱愉悦的笑出了声:“它只是太久没见我了。”
他抬头看向上面,还不要命的问了句:“您说呢?”
————
夜幕降临,明月当空。
房间内没有开灯,席泱手里的手机屏幕还没熄灭,他窝在轮椅里,回想着刚才电话里赵医生的话。
关于他的腿,以席家的能力,找国内外最顶尖的医疗团队不是问题。
但无论怎么做检查,无论是中医西医,得出的结论都是“因车祸撞击造成了脊柱严重损伤,下半身完全瘫痪,站起来的几率微乎其微”。
席泱垂眸看着自己的两条腿,伸手从旁边果盘里拿出水果刀,丝毫没有犹豫的朝腿扎了进去。
一点感觉都没有。
深色裤子一点点被慢慢染出更深的颜色,他却不为所动,回想着自己这荒唐的二十多年。
席泱小时候就很聪明,学什么东西都是一点就通,再加上他那位掌控欲极强的母亲的严厉教导,他除了更加聪慧之外,性子也逐渐变得沉闷寡言。
但这样的孩子是不讨长辈欢心的。
不讨长辈欢心,就意味着可能会失去席家掌门人的身份,可能会被外面那个野种比下去。
这个结果,是当时的席太太孔宛绝不允许出现的。
于是,他只要平时冷漠的没有笑容,或者在人前不够活泼阳光,得来的只有母亲在小黑屋里的谩骂和毒打。
记忆中,母亲一直都是温柔的,她总是对他和身边的人充满耐心,从不苛责旁人。
哪怕有次新来的做饭阿姨不小心摔碎了家里的一件古董瓷器,她都只会先宽慰她,然后让人悄悄收拾了,自己顶着责任去库房里重新添了一件补上去。
对他自己就更不用说。
那时候的他,在妈妈臂弯中生活的无忧无虑,只觉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小孩。
一切转折发生在他上幼儿园回家的某天晚上。
司机在后面拎着书包,他兴高采烈的跑进去,急切的想给妈妈看今天在幼儿园新做的手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