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行之是被苏德怀轰出来的。
回定国公府的路上,苏烟一个人急
匆匆地往前走,不敢停、不敢回头瞧陆行之,总觉得身上长了很多挠不到的刺,浑身都不自在。
尴尬啊,生气啊,
丢死个人了!
亏得她帮着陆行之说了那么多好话。
天杀的,她要是晓得里面装了那些东西,打死她也没有勇气让爹爹当面拆礼!!
偏生陆行之还企图挽回他在苏烟心中的形象。
一“夫人,你听我说,这玩意儿不是我的,我被人陷害了!”
“我思想正派洁身自好、是全上京都找不出的好男儿。我不去花楼不瞅姑娘,连辟I火图都没看过,怎会用这些东西?”苏烟脚步一顿,问他,“你买回来不自己用....给我爹用””
啊啊啊啊啊
她都知道了些什么!!!
苏烟走得更快了,如同避邪I神一般避他,再看了他一眼后,甚至“嫌弃”地打了个哆嗦。
陆行之受不了,强行箍住她的肩膀,迫使她停下听他说话。
一“你相信我,我不是那种龌i龊的人。”
“我是童子,从前是、现在还是!”
“童子”两个字如响雷般震在苏烟的耳际,她瞬间簇红了桃腮,听得他继续说
“我从没用过那些东西,也没碰过除你以外的女子。不是,我也没碰过你,但我们不是迟早.....
一”唔!”
苏烟忽地用手捂住他的嘴,示意他看四周。
此刻,他们在兰宇轩的院子里
,一众婢子们正捏着帕子笑,甚至外头守着的侍卫也跟着笑。
各个实在忍得难受,却又不敢笑得太大声。
好了,这下整个定国公府的人都知晓了。
知晓陆行之还是个....
苏烟叹气,“求你,别说了。”
太傅府,莫氏给月儿洗澡换衣,看到月儿的里裤,吓得一声尖叫。
苏烟就在这样的情形下被请到太傅府。
清风阁的偏院,苏烟命婢子们都退下,独留下她和月儿在房内。
月儿已沐浴,换衣裳之时,苏烟存了查看的心思,问月儿,
”我帮你穿衣,可好?”
月儿傻呵呵地点头,乖乖展开臂膀。
她的心口和后背上的肌肤如雪,没有被人碰过的痕迹,
独独大腿根处有几道恶
一时间,千百种不好的画面从脑海中闪过。
苏烟不敢想,尽量用最温和的语气问。
“什么东西划的?”
“疼吗?”
月儿小小的脑袋很努力地回想,似想起一个有趣又有些后怕的游戏。
她用手覆住双眼,“面....眼睛,看,看不到
苏烟,“你是说你被蒙住了眼睛,你看不到?对方戴了面具?”
“嗯!”月儿拼命地点头,随后开始紧张,仿佛身临其境再次体验,“长长的,细细的,凉,像,像阿妹,写字,写字!”苏烟猛然一怔,....童笔
“不说,不说!”月儿紧紧捂住苏烟的嘴,“嘘嘘,羞,羞羞!”
少顷,月儿面上的紧绷渐渐放松,
“哥哥,”,又拉着苏烟的手摸她腿上的肌肤,“这里,不疼。尿尿,疼。”
苏烟大骇,想起月儿走路时不太正常的姿势、想起昨晚她无论如何也不旁人碰她、想起那扔弃在一旁沾了血的里...恶魔!
那歹人简直是恶魔!!
病态的恶魔!!!
竟然用狼童笔对一个心智不全的痴儿做那种事!!!
苏烟气得浑身发抖,恨不能立即将歹人碎尸万段!
用千金锤砸烂他的皮、用钉子将他钉入十八层地狱!!
泪水不受控制地往下流,苏烟的手儿早已握成了拳头,十指深深地陷入肉里。
月儿不懂苏烟为何哭,只一个劲地擦苏烟脸上的泪。
她的动作蛮横,一点不温柔,将苏烟的脸儿擦得发红也不松手,还往苏烟的脸上吹,像大人哄受伤哭泣的小朋友。”阿妹,不哭不哭,月儿,吹,吹!”
苏烟的泪落得更凶了,问月儿,
“这是不是你先前要和我说的秘密?”
月儿点头,笑得比院子里的蔷薇花还要灿烂,“只,只告诉你!”
说着伸出小拇指,想要和苏烟拉钩钩。
两人的小拇指勾着小拇指,拉着拉着,苏烟将她使劲地搂入怀里。
月儿的事,父亲苏德怀还是知晓了,是莫氏告诉他的。
苏德怀没有发火、没有责怪任何人,而是一拳打在自个的心口上,扭头吐了一大口血。
他先是增加府上侍卫,接着紧急调动大理寺查案。
此事关乎月儿的声誉,很多细节被抹去,大理寺只晓得受害人是太傅府上的,惹不起,需得尽快将歹人捉拿归案。皇天不负有心人,当日下午便有了线索。
是在菩提山找到的一只破麻袋、
一只丢弃的狼毫笔和一只泛旧的男子草鞋。
通过堆草鞋的比对,大理寺很快锁定目标嫌疑人,是在山脚醉倒的一名壮汉。
巧了,壮汉是陆行之手下的一名副参将。
这位副参将前两日来过太傅府,帮忙修墓小祠堂,光着臂膀和苏烟打招呼的那位将士。
在苏烟来之前,月儿觉得好奇跑来小祠堂看热闹,遭副参将调侃,
一“哟,哪里来的小姑娘?模样长得可真俊!”
一众男人就笑,说他老牛吃嫩草,不正经,副参将唾了一口,“杂碎些,莫要乱讲!这娃娃同我女儿一般大!”陆行之在场,自然听到,没认为副参将有旁的心思,挥手示意下人将月儿带走。
此事就这么过了。
连着两晚,陆行之请修祠堂的兄弟们吃酒,副参将也在。这些将士酒量大,饮了不少,加之劳累,陆行之特许他们暂休一日。故而副参将昨日并不在军营。
有做案动机、有在场证....一切的一切都指向副参将。
大理寺的监牢里,苏德怀命侍卫狠狠几鞭子打在副参将
身上,打得他皮开肉绽、
鲜血直流,饶是如此,铁骨铮铮的汉子也
苏德怀,“从实招来!”
副参将双手双脚被烤在铁柱上,吐了口腔里的鲜血,笑道
“太傅大人,我没做过的事,如何招?”
苏德怀气极,取了块烧得火红的烙铁要往人身上烙。
这么辣的炙刑,一铁块下去,能要人半条命、痛得死去活来。
大多数人熬不住,没几下招了。
苏德怀扬起烙铁,被疾驰而来的陆行之拦下。
陆行之抱拳,“父亲,我以项上人头担保,副参将绝不是这种人。”
他对他的将士了若指掌,若是他亲自提拔的人会干这种蠢事,那便是他这个将领的失职。
“请父亲给我五日,我定将真凶捉拿归案!”
苏德怀冷冷看向陆行之,“若是做不到?”
陆行之抬眸,脊背挺得很直。
他迎上苏德怀的视线,不避让也不退缩,如同草原上的狼崽子,坚定地捍卫他身后的那片土。
“若是做不到,我任您处置,副参将同样任您处置!”
苏德怀许了。
许了陆行之的要求。
离开大理寺后,苏德怀直接去了皇宫面见永康帝。
此前,他带着任务去淮州考察,将沿途州县的风土人情、地理面貌、财政收入等,一一汇报给永康帝永康帝听完,很是满意,“有太傅辅佐,朕安心许多。”
又问,“太傅此趟去准州,可有顺带去南广布政使司?代联向贺总督问好?”
由于先帝的手足被派往封地后,各司其兵,上京余下的兵马不多且分布得较为散乱,主要分为南北两支。南由贺总督掌管,掌八万兵马;北由陆行之掌管,掌六万兵马。
永康帝这些年乐此不疲派太傅去淮州考察,不过是掩人耳目。
最重要的目的,是让太傅大人“代其”慰问贺总督。
贺总督同太傅大人曾是同窗,交情匪浅。
苏德怀,“臣去过。贺总督十分感恩皇恩浩荡,为表心意,留臣同宿月余招待。
永康帝说好,又话头一转,“如今国泰民安,朝中形势却不明朗。依太傅之见,可有破局之法?”此话问的是朝堂,实则问的是立场。
苏德怀行礼,“家国大义、天子真龙,唯皇上方可千秋万代,其余人等,皆是叛贼。
“皇上放心,有臣在,朝中无谁敢作妖。
“贺总督也定会为皇上马首是瞻。
永康帝得到满意的答案,终于笑了,“如此甚好,甚好。”
苏德怀退下,在转身的一瞬,掩下眸底的浮浮沉沉。
苏烟去清风阁寻父亲,没寻到人,想了想,去了亡母的小祠堂。
果然,父亲独自一人站在灵牌前,闭目沉思。
苏烟先给亡母上了三炷香,然后跪下磕了三个头,正要起,听得父亲说
“再磕三个。”
苏烟照做,苏德怀又说,“伸出手来。”
父亲取了祭拜桌上的藤条,朝着苏烟的手心打了三下。
苏烟有心里准备,来之前如薇如意提醒过,但凡她犯了错,太傅大人会当着她亡母的面麦罚。
-一“啪”“啪”“啪”!
藤条打在她手心,提醒着她父亲将莫氏和月儿送到府上,不管两人和他是什么关系,她理应照料。
如今月儿遭受奇耻大辱,苏烟亦是难受至极。
苏德怀打完,负手站在灵牌前许久。
许久才缓缓开口。
声音沙哑沧桑,似一夜之间苍老许多。
”月儿是我女儿。”
“为....对”
苏烟:”!!!”
原来月儿同她真的有血缘关系,难怪两人容貌生得那么相似。
这些年,月儿一直被寄养在淮州的安缘寺,由寺庙的女主持代为照料
寺中清静、佛家人又心善,于痴傻的月儿而言不失为生活的好居所。
苏德怀感恩,每年以“香客”的名义暗中捐助安缘寺。
岂料女主持含善圆寂,寺中再无可照料月儿之人。
苏德怀思前想后,决定将月儿接回太傅府。
苏烟听完,心中一片酸楚,也理解了父亲的愧疚。
只是有一点她不明白。
“那月儿的母亲呢?为何不让她的生母照顾月儿?”
莫氏不是月儿的生母,莫氏亲口承认过。
不过这个问题还是多余。
有哪个女人愿意和自己的孩子骨肉分离?
既然选择让月儿生活在安缘寺,那她的生母定有不得已的苦衷。
只是苏烟寻思着,这些年父亲从未遇到过兴致相投的女子,若是能和月儿的生母再续前缘,也不失为一桩苏德怀没有正面回答她这个问题
“烟儿,你五岁那年大病一场,儿时的很多事情都不记得。”
“郭神医说你三月后会断断续续恢复记忆,说不定会想起从前的很多事。”
“若你到时还是不记得,为父再告诉你。”
接着,便是长时间的沉默。
父亲不太愿说,苏烟也不便再问。
长辈之间的情感或许有旁的芥蒂,哪是一个晚辈能猜测的呢?
况且现下在母亲的小祠堂里,当着亡母的面过问父亲和其他女子,是不尊重了些。
故而有关莫氏的问题,苏烟咽入肚中,寻思着日后找个机会再问。
两父女再次提及残害月儿的歹人。
苏烟,“爹爹,副参将不是凶手。
这点苏烟可以肯定。
因为月儿说过,歹人是个带着面具的哥哥。
月儿虽心智不全容易被人哄骗,但“哥哥”“姐姐”“叔叔”“婶婶”“爷爷”“奶奶”....些最基本的身份分辨,月儿还是晓得的。副参将是个体型彪悍的中年人,和“哥哥”完全不沾边。
苏烟也知单凭这样的推断不够有说服力,但她需得同父亲讲,一来不能冤枉好人,二来也不能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谁知苏德怀不仅没质疑苏烟,而是说
”为父知道不是他。”
苏烟愕然,.....您为何罚他??”
还和陆行之闹得如此不愉快?
外人不晓得的,还以为太傅大人多不待见陆将军,明明两人是岳丈和贤婿的关系,理应和睦才对。星河灿烂、日月更替,再浓的银辉一旦被乌云遮蔽,也没了光彩。
苏德怀没有解释,负手望向窗外皎洁的月。
或许,狂风暴雨快要来了。
军营里,陆行之和霍修染分析月儿遭劫一事。
副参将的为人,兄弟们最清楚,断不会干这种龌[龊之事。
为今之计,得找到副参将被冤枉的证据。
霍修染,“气人的是,副参将那晚饮酒后喝得醉醺醺的,第二日干了什么一点不知!醒来就在菩提山脚打瞌睡。这不明摆着栽赃嫁祸么?
那么大的雨,他脑子有包跑去山脚打呼噜?多大的雷声都震不醒?大理寺的人将刀驾到他脖子上了才睁眼?霍修染,“我想不通,欺负一个傻子算什么!陷害副参将又是为什么?”
陆行之闭眼,身子往后仰靠在椅背上。他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道
“歹人的目标不是副参将,是我。”
为何案件发生在太傅回京之际?为何受害人是太傅的女儿?为何凶手是陆行之的人?
不就是为了让太傅大人对“佳婿”心生嫌隙么?
霍修染后背一阵发凉,想起太傅大人在朝中拥戴众多,和南广布政使司的贺总督关系更是要好。
若是太傅大人坚定站在“永康帝”这头,那原本风头正盛的陆行之便失了重要的倚靠。
霍修染后知后觉,“那陆哥的意思是说,凶手是黄鼠狼那头的人?”
“不是黄鼠狼。”
黄鼠狼最忌讳恩师太傅大人,不会蠢到谋害太傅的女儿。
或者说,黄鼠狼不够狠,不够“幕后凶手”狠。
陆行之饮了一大口茶。这几日他为了养神,喝了不少浓茶。精神倒有了,就是时不时头疼得厉害。想起幕后凶手,陆行之将心中呼之欲出的答案掩下。
他幽邃的眸底闪过一抹嗜杀的厉色。
谈话间,纪沐尘风风火火闯进来。
-“陆哥,有进展了!”
众人在纪沐尘的带领下,找到菩提山里一间简陋的茅草屋,隐匿在重山的沟壑间,不仔细排查很容易漏掉。茅草屋里,有一根捆绑用的绳子、一张简易的木板床,床下散落着残败的玉兰花,和太傅府院子里开的一样。靠近屋后的地方,有一个被丢弃的藤条折的蛐蛐,和月儿往日里折的一样。
众人面色突变,确定这里就是案发地点。
再四处查看,在茅草屋的后方发现一方被倒掉的草药渣,从草药渣分析,这是五脏六腑受到重伤后服用的药材。霍修染忽地脑皮发麻,“纪沐尘,不会是我想的那个人吧?”
他不敢说“门武”两个字,觉得这是对“将士门武”的亵渎。
“门武”就是黑影,上回在山洞外头,被陆行之打了一掌,五脏六腑惧损,算算日子,正是用药的时候。纪沐尘用折扇指向竹林间攀爬的小青蛇,叹一口气。
“没错,就是他。”
两兄弟同时不作声了,望向剑眉紧蹙的陆行之。
陆行之,”走,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