铲除掉秦桧和张俊后,赵谅自穿越以来紧绷的神经终于彻底松泛下来。
谁能理解他一个刚刚高考完的高三生,还没享受假期,就因为一场车祸变成植物人,灵魂被扔到南宋,一睁眼就开始加班的痛苦啊!
现在内忧已除(真的吗?),外患……外患当然是相信岳飞就好啦。这可是正当盛年完全体的岳飞,他若是有什么搞不定的事,赵谅也是操心操心白操心。
所以赵谅每日除了随便上上朝以外,旁的时候不是缩在被窝里神游天外,就是坐在小院中围炉煮茶。宗令嘉和张宪,都是他茶会上的常客,岳云也受邀来过两次,大抵是对这样清闲安逸的生活不满,很快便请命回到他爹身边。
赵谅品过几日茶水清淡苦口的味道,也实在有些腻烦,这日便将围炉煮茶改成围炉煮火锅。可惜的是时下没有辣椒,只好煮成清汤,火锅失掉了灵魂,不过是凑合凑合在寒冬腊月里取暖罢了。
这其实算不上什么新鲜的吃法,寻常人家煮菜煲汤,与这清汤火锅也并无本质区别,因此宗令嘉她们都接受良好。
“循礼,昨天的故事,能继续吗?”赵谅捞了一块羊肉,敲着碗道。
古人的娱乐活动虽不少,但大多不是废脑子就是废体力,再不然就是兴师动众的废人力,赵谅一心躺平,最终只好选择了……听故事。
听张宪讲自己打仗的故事。
大概是听过许多说书的缘故,张宪倒是很有口才,把一段故事说的跌宕起伏,引人入胜。赵谅本就不熟悉南宋的风物,因此听什么都十分新鲜。宗令嘉对祖父当年在留守司的旧事很好奇,也听的津津有味。
唯有张宪这个讲的人,半点不过心:“臣昨日说到哪里了?”
“说到张用了。”宗令嘉是记得最牢的。
张宪朝她点了点头,开始讲道:“且说那张用有一妻马氏,号为一丈青,英武非常,战功更甚于张用。”
“一丈青?竟真有这个人?”赵谅惊道,这不是水浒传里的名号吗?
张宪还不曾答,宗令嘉先兴奋道:“当然有这个人!官家可是听过了她在民间的传言?这些传言多半不虚,她如今定居在镇江,臣的武艺许多都是向她讨教的,可惜臣入宫这两年,却不知她如何了。”
这次换成张宪惊讶:“自张用过世后,久不闻一丈青消息,不想却在你那里。”
“既然一丈青如此有能耐,”赵谅忽然插嘴道,“怎会远离战阵,没有了消息?”
张宪的声音有些低沉:“张用自归附朝廷后,闲居日久,他没有用武之地,自然更没有一丈青的用武之地。”
赵谅正觉着这些话不对味,宗令嘉忽然便搁下筷子站起身来,肃然道:“官家,以一丈青之忠义勇武,朝廷却不肯与她授官,只肯叫她依附张用做事,岂是量才用贤之道?”
言毕,宗令嘉竟然撩袍打算跪下。
赵谅好端端地给火锅添着肉片,见宗令嘉的动作,立刻便惊得来扶,手一抖,连盘子都落入锅中,溅起一片热汤。
手忙脚乱中,两人双手交叠在一处,俱是一愣。
还是宗令嘉先回过神来,就着这个姿势坦然正色地恳请道:“官家前日与臣说,臣虽是内廷女官,但到朝堂上抛头露面,也未为不可。既然臣能为国谋事,旁的女子因何不能?臣恳请官家授一丈青官职,以彰其忠。”
“既如此,那朕下诏让她来临安,若是考察可用,便叫她去……”赵谅还迷迷糊糊中,想了许久也没想好哪里适合一丈青,只好先含糊道,“叫她名正言顺地去领兵。”
“多谢官家!”宗令嘉笑的连眉毛都跟着弯了起来,却不肯见好就收,反而有些得寸进尺地继续提着请求。
张宪见二人谈起来没完没了,只好自己去替赵谅收拾残局,试图拿筷子把他落在滚烫的火锅中的盘子捞出来。
“一丈青远在镇江,但还有人近在临安,臣也想引荐给官家。”
有一丈青做引子,赵谅也猜到她要说的必是个女子,不由得好奇道:“何人?”
“易安居士李清照。”
“啊……”赵谅脑中空白了一瞬,“你识得易安居士?”他早就计划好了要见见李清照,要不是这些日子千头万绪,也不至于差点把事情忘的一干二净。
“只有几面之缘,但深慕其才。”
“择日不如撞日,现在上门不会被人赶出来吧?”
宗令嘉“扑哧”一下笑了:“谁敢赶官家出来?”
“那就走吧。”赵谅松开宗令嘉的手,便要叫人准备车马。
张宪看看自己好不容易才从火锅里打捞出来的盘子,认命地揉起眉心——官家这想一出是一出的做派,他也该习惯了。
李清照与赵谅想象中才女很不同。
既不是词中清丽哀怨的文人,也不是笔下疏狂恣意的墨客——也许年轻的时候,这两者都是她,但历经岁月的洗礼,此时出现在赵谅面前的,是一位沉静平和的老者,她的痛苦悲切,能现于笔端,却不会再现于面容间。
有宗令嘉做引子,李清照对赵谅的到来并未太过惊讶——她如今早已盛名在外,什么人来探望都不稀奇。
“官家可要看臣收藏的金石?”朝廷对她正在整理的《金石录》很关心,李清照便自己先提了起来。
“不必了。”赵谅赶紧摆手,词他还能说上两首,金石学这种东西,怕是半点都不通。
“我只是久闻易安居士的才名,所以想来看看。居士少时所做的《浯溪中兴颂诗》,如今再读,竟是一语成谶,可见实有眼光。”
当着官家的面,李清照自然不能就这么把话接下,她轻轻摇着头道:“臣不过读史有感而已,哪能逆料到后来的事?”
“居士何必自谦?‘欲将血泪寄山河,去洒东山一抔土’,居士忧国之心、报国之志,可都在笔下。”
李清照微愕,没想到官家会与自己提这个。她这些年时常给朝中公卿上书,看在她才名满天下的份上,那些公卿们倒是兴高采烈地收了,背地里却不当回事,只笑她傻——投书的士人是为了升官发财,她一个寡妇又能图什么?
直到她侧头瞥见宗令嘉朝自己使眼色,才明白必定是对方援引了自己,官家既然能用一个宗令嘉,又为何不能用她李清照呢?
李清照的态度严肃起来。
赵谅却没有再问什么,千古词人,总不是他这个水平能考察的。然而做官与写词终究不同,李清照的名声年龄,也不可能再从头历练了。
“居士既有志向,正巧朝中缺一个翰林学士承旨,居士可要来做?”
“官家?”连昏昏欲睡的张宪都抬起头来,李清照更是不可置信地望向赵谅,唯独宗令嘉似是早有预料,拿眼神示意李清照赶紧应下。
翰林学士承旨是三品官,专为皇帝起草诏书,时常由一些文采出众的大家担任,因久在御前,往往能对朝中大事发表些意见,甚至还能通过拒绝拟诏对皇帝施压,故而虽无实权,位置却不可谓不重要。
论官场资历,李清照自然当不起三品官,但若只论才名,胜任此位还是容易的,赵谅为她寻这么一个官职,反对者想必也少了许多说辞。
赵谅自也有私心在。名门大家写的诏书,常常能收录在他们的文集中,流传千古。赵谅来到了这个时代,难免也想在青史上多留下些烙印与后人看。
“臣多谢官家,愿为朝廷效劳。”李清照躬身谢恩。
李清照的任命很快在朝中掀起波澜,赵谅原本做好了应对的打算,却不料还未出招,第二日就被新的风波掩盖下去。
毕竟,比起一个没有根基的三品文官,还是势大的岳飞更让他们坐立难安。
“臣等弹劾张宪,阴怀怨望,曾对岳飞出妄言,不宜执掌宿卫。”
赵谅看着底下几名枢密院和御史台的官员,久违地头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