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风后婉书的视线从少年丞相身上离开,落在一旁父亲洛汉康的身上,瞧见父亲正卑躬屈膝的站着,对着这位尊贵的少年丞相毫无保留地展现自己的卑微。可是婉书素来察言观色很为机敏,她感觉到一个很微小的细节,父亲躬身对着的方向一片豁然,这位少年丞相并不站在洛汉康的面前享受着父亲的卑微,反而微微侧开身体,像是在避开父亲的拜礼。
这点神奇的发现让婉书心中很是好奇,她眨了眨眼睛想要将厅中的形势看得更加仔细,细看之下才发现父亲身后还站着一位挺拔的少年,也同父亲一般低垂着头颅不敢直视厅中的少年丞相,只等着这厅中最尊贵的人率先出声。
竟然是大哥哥!
婉书心中满是欣喜,细细想来已经有一载未曾见过大哥哥。洛盛桦如今愈发挺拔高大,原本白皙的皮肤变得黝黑,浓眉大眼,显得英俊挺拔,比起之前的书生气,此时的他更添了几分男子气概,故而婉书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
“大哥哥也在厅中。”婉书讶异道。
一旁的洛母微怔,近乎无声地呢喃道“竟算计得这么巧……”daqu.org 西瓜小说网
婉书不禁回头望了洛母一眼,觉得母亲这话有些奇怪,好像是在说大相公驾临洛府的时辰正好赶上大哥哥回府的时辰,可是为什么母亲会用‘算计’这个字眼?谁是在算计?厅中的大相公?难道是因为大相公和大哥哥之间发生了龃焐,所以大相公算准了时辰驾临洛府,当着阖府上下所有人的脸上来发作?
可转念一想,她又觉得清理不通,厅中这位可是权倾天下的少年丞相,若是同大哥哥之间发生龃焐,按照他如今的地位权贵肯定早就发作了,万不可能等到大哥哥回洛府的日子才亲自驾临洛府?他这样做,反而更像是在宽容洛府,给洛府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可他为什么又要给洛府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呢?婉书自认为自己深谙诸事,冷静理智,可此时此刻她也实在理不清楚这丞相的用意。
只是有一点她很清楚,父母的担忧和惊慌是不必要的。在她看来,厅中这位丞相并没有丝毫要发难的征兆,反而着装内敛,周身气度温和,也让婉书心安不少。
厅中一片悄然无声,少年丞相似乎没有察觉到洛汉康父子两的拘谨,视线落在头顶一个赤金描边青地大匾,匾上写着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无文堂’,右下角还追写着一行小字‘明历一百三十二年洛密书’,却不知是谁的墨宝。大扁之下便是一座楠木雕螭的大案,案上设着三尺多高的铜鼎,铜鼎背后的墙上是一副山水大画,似要揽尽天下山水颜色,画的两边分别摆着青花瓷瓶和一本古书,案前便是两张主位楠木圈椅,又在左右两列各摆了四对。
少年丞相依旧不发一语,在环视完无文堂中的摆设之后,目光最终停留在堂中的一副对联上。
斗酒纵观廿四史,
炉香静对十三经。
想来是对洛府这无文堂观察足够仔细,顾靖萧终于收回目光,转过身负手而立,目光望向一旁默不作声的洛氏父子两,黝黑的眸子沉静如水,淡淡道“对联写的不错。”虽然是说着夸奖的话,但是顾靖萧的语气未免也忒冷淡了些,听着反而像是在指责写对联的人。
听到这话,洛汉康一个踞趔几乎摔坐在地上,幸亏洛盛桦在身边扶了一下。洛汉康并非是因为害怕而腿软发颤,而是因为他跟长子在这里站了足足有半炷香的时间,心中想过千万种顾靖萧会以何种凌厉的语气开口,都没有想到他居然这么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对联写得不错’,既不是在发火也并非询问,而是轻飘飘地夸了这对联一句。
洛汉康只觉得自己的心快要跳出嗓子口,可是又不得不逼着自己冷静下来,低垂着头颅走上前,滴水不漏道“承蒙丞相青睐,这不过是些小把戏,哪儿敢在丞相面前班门弄斧……下官和犬子曾有幸拜读过丞相您的文章,那才叫警醒世人,令人醍醐灌顶、耳目一新。”
真是……拍得一手好马屁,剩下几人皆是如是在想。
就连洛汉康自己听到自己说这些恭维的话都在汗颜,自己为官勤勉慎微,甚少同级别高的官员来往,有来往的也不过是一些同事的小官,哪里会这溜须拍马之事?今日也是因为怕那夜在寿辰上的事情得罪了丞相大人,他才会赶鸭子上架,拍当今丞相大人的马屁。
反观被拍马屁的对象——当今丞相顾靖萧,他微微挑了挑好看的眉梢,黑眸中闪烁着好整以暇的意味,十分兴味道“这么说来,洛大人读过顾某写的文章?”
顾靖萧浑身散发着摄人的气势,洛汉康只觉得自己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他小腿肚忍不住有些发软,在强大的气势面前自己几乎无所遁形,只得沉声回答“曾读过丞相所作的文昌表范本……”
顾靖萧听了洛汉康的回答之后微怔,尔后似笑非笑,漫不经心地唔了一声,点头道“哦,那篇文章啊。”他故意将尾音拖得缓慢悠长,似有些说不出道不明的意味,眸色清澈却深不见底。
笑面虎。
活脱脱的笑面虎!
难怪天晋王朝的官员私底下都成顾靖萧为笑面虎,他此时似笑非笑的模样已经让足够让洛汉康胆战心惊。
洛汉康细算了算,他入盛京之后为官到如今有数十载的时光,这段时光也正是这个叫顾靖萧的少年在天晋王朝扬名天下的时光,盛京城里的街头巷尾到处都是他的传说,说他稚龄救帝,是天晋未来的肱股之臣;说他少年天才,是神仙下凡的紫微星,林林总总,总有说不尽的传奇,道不完的异闻,将这位少年传说得如同神祗。
可是渐渐的,盛京城里经历过一场血雨腥风,大家都再也不敢在盛京城里讨论这位年轻丞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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