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的晚上,谢遥和父亲一起在花园里的树上挂福袋,陈阿姨养的小猫一直在木梯下蹭来蹭去。
谢遥刚下木梯,就被咬住裤脚。
陈阿姨见状要抱走,谢遥已经弯腰把小猫抱起来。他穿的是长袖毛衣,不怕被抓伤,小猫舔了舔他的手指,嗅着他晚餐喝的牛奶残留的味道。
谢总贵人事忙,谢遥也不拦着他冬至夜回公司,趁着雪停,一边摸小猫,一边坐在花园边,回想前世一切变故的起因。
先是谢氏环宇资金链出问题,他父亲失踪,被发现时已经自缢了。
那时候他才毕业,除了一只猫什么也没从家里带走,家里的房子就被法院查封。
他当时庆幸陆离在,他们还能同甘共苦。
直到陆离出现在环宇的股东大会上。
陈阿姨坐在他旁边:“遥遥这次回来有心事啊,可以和阿姨讲讲吗?”
谢遥揪了一把猫猫耳朵,被猫猫狠狠哈气:“没有。”
“是因为那个姓卢的同学吗?”
谢遥没想到这事连她都知道了,笑笑:“幼稚把戏而已。”
说完他自己一顿,这个年纪的他自己还要幼稚得可以,不然怎么做得出天天跑去金融系的事。
他们金融系将陆离捧上神坛,仿佛他是下一个比尔盖茨,在他和陆离在一起两年后,还有人调侃陆离,是不是换一个漂亮姑娘这样坚持不下,陆离也盛情难却。
他在家里从未受谁委屈,人生十几年顺风顺水,却在陆离这里吃完了所有撞破南墙的苦头,才终于得到一个虚情假意的首肯。
猫被他抓疼了,作势要咬他,陈阿姨连忙捂住猫猫嘴巴。谢遥回过神,把小猫递给她。
“如果喜欢一个人好多年,最后才发现没看清真面目,以后还能相信谁呢?”
谢遥盯着小猫,小猫隔空气鼓鼓瞪视他,他淡淡地说。
陈阿姨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在问自己,第一反应是:“遥遥早恋了?”
谢遥无奈:“我十八岁了。”
陈阿姨一脸不置可否,显然还觉得他没有分辨别人的能力。
谢遥只好转移几句话题,起身回了屋里。
夜里,谢爸爸回来时,陈阿姨忍不住说:“遥遥好像和之前不太一样了。”
谢爸爸想了想今天冬至饭桌上的谢遥,嗯了一声:“懂事了。”
陈阿姨想着晚上谢遥说“以后还能相信谁”时冷漠的神色,担忧在脑海中转了几圈,终究没说出口。
她也不能确定这种变化究竟是好是坏。
谢遥睡得正熟,半夜又被吵醒,他穿着睡衣下楼去看,原来是谢映欢和卢仁嘉被他们父母押着来家里道歉。
成年人之间体面的周旋后,话题迟迟不下。
陈阿姨深夜还化了漂漂亮亮的妆,像极了谈判桌上的女将军,笑眯眯又和善,就是不松口替谢遥原谅这两个少年。
“小孩子的事让他们自己解决就好了,我们当家长的还是不要插手。映欢和遥遥也是很多年的老朋友了,又是表兄弟,只要遥遥顺了气,他爸爸怎么会不帮着点映欢以后的发展,是不是?”
对面哑口无言。现在问题不就是谢遥连见都不见谢映欢,怎么让他顺气?
谢映欢在家长面前一向维持着的温和礼貌都要绷不住了,按捺不住道:“可是谢遥他……”
“映欢现在连表哥都不叫了?”陈阿姨平淡道。
“表哥他,”谢映欢气势一被打断,就说不下去了:“他不太找我了。”
“遥遥生着气呢,你当弟弟的,哄哄他不就好了吗?”陈阿姨嗔怪道。
卢仁嘉作为外人都看呆了,哪有弟弟哄哥哥的?谢家这家人也太纵容谢遥了,怪不得谢映欢总和他诉苦。
他皱着眉,别开脸,就看到楼梯上,谢遥正静静看着这边。
卢仁嘉到底年少脸皮薄,再也待不下去,转头要走,就被他父亲拉住,厉声道:“你惹的事,现在临阵脱逃了?我平时是这么教你的吗?今天谢同学不原谅你,你就不要回家。”
卢仁嘉当即和他父亲吵了起来。
谢遥听他们一家人吵得头疼,去问管家要了耳塞,才回房间睡觉。
一晚上闹剧,谢爸爸和陈阿姨倒也不想真的为难两个孩子,最后安慰两句,也就让他们回了家。
另一边,送了谢遥回家后,陆离就扶着车去了车站,回学校。
他每次放假从不回家,但是这一次,云里雾里上了列车,人就已经在燕京了。
他还得尽快买票回去,借用学校机房。
陆离抬头,等着车的过程中,他最后一次看燕京的天空。
这是首都的天空,下面每一寸土地都价比黄金,灰涌的云遮住了月光,看起来和他家J城的天空也没有两样。
但是陆离知道,相差太多了。
这里没有尘肺病的工人,也不会有把孩子绑在家里饿死的魔鬼,没有十几里的穷山恶水,也没有那些早早辍学成了社会渣滓十几岁的罪犯。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在车站温柔的女声提示音里,走进列车中。
有一天他会来这里,但不是今天。
抓住吊环拉手的那一刻,陆离不合时宜又想起黄昏时雪地里那双眼睛,那个人。
那个出生在燕京,却不带一丝权贵气,总是在他们大教室里,坐在陆离旁边睡觉的少年。
从他在父母的期许中诞生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拥有了燕京的天空,和无忧无虑的未来。
陆离有时候会厌恶自己对于燕京的这种迷信般的爱恋,以至于在看到对方那一刻,他同样迷恋这个像理想中的燕京一样的少年。
对于这种病态爱意的恨同样攫取着他的神经,令他态度游移。
他抓紧了吊环。
冬至两天假期结束,回到学校的学生们都懒懒散散,唯独金融系、土木和工科的卷王们勤勤恳恳跑图书馆。
谢遥和小弟们一起帮图书管理员整理书,得到了无偿劳动的一句口头光荣表扬。
坐在图书管理员休息室的桌边,小弟之一正在夸耀自己昨天去了谢遥家,得到了谢遥阿姨热情的招待。
“遥遥真好啊,”小弟感叹:“虽然他爸妈离婚了,但是还是有这么多人爱他。我就不一样了,当年超生,我妈差点没把我打了,天天念叨交罚款生的我!”
另一个小弟骂骂咧咧:“你竟敢戳遥遥伤心事!滚去把图书馆厕所地拖了!”
那个小弟也反应过来说错了话,老老实实起来,真打算去拖地。
谢遥反常地没生气,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是平静的情绪,嘴上却不饶人:“哪儿不一样了,以为就你特殊?我妈还不能去医院,还准备在家里想法子结果了我。”
他这血腥的语气令小弟们悚然一惊,肃然起敬:“令慈也是巾帼不让须眉,那怎么让你这个混世……盖世英雄出生了呢?”
谢遥沉思了一下:“我哥体恤我投个好胎不容易,出了意外,回去了。”
小弟们反应了一下,才品出“回去了”是什么意思。
谢遥见他们脸色小心谨慎:“我和我哥一面都没见过,倒也不至于提起就伤心。”
小弟们这才松了口气,第一个挑起话题的人心有戚戚:“谢哥也不是被期待出生的啊,那都是谁在偷偷幸福?出来挨打。”
谢遥拍了一巴掌对方脑门:“不准替我不幸福!”
上天这样厚待他,要是听见了,指不定把他现在的快乐收回。
小弟们见他今天心情不错,忍不住问出这段时间压在心底的问题。
“谢哥我们为什么要帮忙整理图书?”
“还要帮忙扫落叶!”
“还不能翻/墙逃课。”
谢遥随口敷衍:“怎么了?多样化校霸德智体全面发展。”
小弟们:“???”听听这是人话吗?
谢遥却露出被问倒了的迷茫神气:“我不知道应该做什么。”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他困在小小一方天地里,见识的人间太少,以至于想要“回报”都缺乏想象力,只能做到这些微不足道的事。
小弟们虽然挑起这个话题,却没有再多想,转而神神秘秘说:“谢哥,你知道你妹妹前段时间表白的那个校草吗?”
谢遥:“……你不要传谣,没有表白。”
“哎不重要,总之他好像精神分裂了,据他室友说,有时候他忽然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谢遥想了想,前世陆离虽然不至于阴晴不定,但也是出了名的难以接近,有这种传言很正常。
但他也不打算辟谣,而是故作惊讶:“太可怕了。”
“是吧!听着就像什么都市传说!”
谢遥本来没有放在心上,然而,晚上他提着宿舍的宵夜回去,被人堵在校内情人林旁边。
面对一身酒气的少年,谢遥才迟钝反应过来陆离现在的“阴晴不定”有多可怕。
他忍不住退后两步,想转头离开,就被陆离抓住手腕按在墙上。
谢遥条件反射地皱眉闭眼,却察觉到热气洒在脸上,陆离好像要亲上来,他连忙伸出手挡住。
那个吻落在他的掌心里,又轻又静,丝毫不像前世那么强烈,令他难以招架。
谢遥攥紧手指,用尽力气打了一拳,直照着喝了酒上脸通红的陆离面门。陆离没有躲,后退了半步,拿手指擦了一下嘴唇边的血。
夜色混沌里,谢遥看不清陆离脸上表情,只能闻到他身上的酒气。
金融系教授们的得意门生,一向以冷静到冰冷的面目示人,使得全校都不得不退避于他的疏离刻薄。
什么时候这样醉得失去形象,毫无主张,冲动得毫无往日稳重。
让教授们见了,恐怕也要失望摇头。
在刚重生时,谢遥还觉得自己的眼光至少还不错,陆离后来的确在燕京如日中天,谁都要敬他三分,仰仗他的信息网络和运输资源,才能在俨然成了陆离布局棋盘的市场分一杯羹。
可是此时此地,看着这个狼狈得和一个路边酒鬼没有两样的少年,谢遥第一次怀疑自己的眼光太差。
他究竟喜欢这个人什么?
他还不至于和一个犯浑的混账争执,用力擦了擦手心,像沾了什么脏东西,提着饭扭头就走。
陆离静静靠着情人林旁边的告示牌,看着谢遥转身。
他目光中没有醉意,只有恍然。
“你重生了。”
为您提供大神 阳春八月 的《分手后重回十八岁告白日》最快更新
7. 第七章 免费阅读.[ww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