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贱蹄子的手段不过尔尔,放不上台面的。”她盘腿坐在榻上,嘴里时不时念着会儿经,微微眯着眼,“倒是那蒋姨娘出身和教养不错,就是放不下身段。”
那故作着清高的样子怎能讨得了老爷的欢心?一点都拎不清自个儿的位置。
“可不是嘛!那张姨娘一脸狐媚样子,当着众多宾客的面与大老爷拉拉扯扯个没完,还当她二八年华呢?一点都不自重!”
“看你这破嘴,怎能如此说?好歹也是老爷的身边人,你这般说,他脸往哪放了?”徐青嘴上虽是责备,心里头听着却甚时妥帖。
花妈妈是个极会察言观色的人,一看这招管用,信心大增,于是开了水闸子。
“可不是我黄口白牙的在您这编排,就说说这蒋姨娘吧,说来也是家里的老人了,位份也一直没提上去,就连自个儿儿子死了这么多年,连个排位也放不进祖宗祠堂去,成天端着个身价做什么?出生再高贵又怎样?还不是上赶着给人做妾!这都想不开,我瞧着也是没个本事的。”花妈妈说的也是声容并茂,一脸同仇敌忾。猫头鹰小说网更新最快 手机端:https:/m./
“放肆!”徐青一声低呵,斜眯着眼瞪了花妈妈一下,“越说越没谱,这三爷的事也是尔等能够随意质评的?”
花妈妈心下一惊,暗骂自个儿嘴快!
那三爷是易家最为禁忌的话题,任是谁都不能轻易提起的!别瞧着那些高门大户看重正统出身,咱这这大老爷可是反其道而行之,偏偏眼毒,就偏爱那庶子,当年为了他的前程,大老爷苦心经营为他筹谋打算送他去当兵,安排的也是最为安全的军营,本想着混个三年五载立马调回来安排个好差事,不料人算不如天算,偏偏是最安全的地方出了事情,一去就是永别。
尸骨无存哪!连个边角料都没带回来...
她可别拍不着马屁还拍到了马腿,于是赶紧放低身子俯身认错。
“哎哟,瞧我这没规矩的,我就是个大老粗,说话没个把门的,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闲话,徐管事可莫要怪罪我呀...”
徐青瞥她了一眼,缓缓起身,花妈妈赶紧过去搀扶。
“莫要怪我数落你!你是我一手拉上来的,好歹也算是府邸半个管事婆子了!说话竟这般没规没矩,这要是传到了那蒋姨娘耳朵里,知道的是你口没遮拦,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唆使你踩她痛脚!我看到时候你是否有好果子吃!这没牙的老虎还有三分凶呢...凡是莫要太过才是。”
“是是是,我这不是一时在管事面前就忘乎所以了,这话我可从没在外头说过一句。我啊,也就在您老这数落数落罢了。”花妈妈扶着她坐下,安分的站在一旁伺候,端茶送水。
只是嘴巴却没闲下来,一边递水一边道:“这话又说回来,那张姨娘自从进门后,蒋姨娘的日子是一日不如一日!我眼瞅着她都要失宠了,却也不知是她上辈子积了什么福,生的那两儿子却是优秀的很。不然依着她的性子,这易家怕是连站的地儿都没有!”
“那三爷在世的时候,大家都看得出老爷是最疼爱三爷的,哎,说句不好听的...”花妈妈眼睛贼溜溜转了转,攀肩贴耳道:“幸好这三爷是死了,不然这家业,真不知会否落得着咱们长房的头上!那二房真是捡了现成的便宜了!”
听着花妈妈絮絮叨叨,徐青心里更是突腾一股子怨气,茶水猛地放回桌上,惊得花妈妈赶紧闭起了嘴。
“说什么不好,非要在我这耳边唠叨这些个陈年往事,一个死了的人还有什么好提的?让老爷听见了,不是惹他伤心吗?”徐青沉着一张脸,思起易崇傲那张脸,她心头又是免不得一阵凄凉。
撇开嫡庶有别不论,那孩子,确实是几个兄弟里最像大老爷的。
无论个性,还是作风,真真儿是最像的,有胆识有谋略,站在旁观者的位置上,她也能明白易震弘为何最为中意他。
但站在旁内人中,她又相当同情易德平,他才是易家的长子嫡孙,是她小姐在这世间唯一的血脉!
偏偏老天作弄,这两父子也不知怎地,易震弘就是看他不入眼....
想起此事,她不免又是一阵叹息,“哎,老爷的那几个孩子,那个不是我看着长大的?对于我来说,都是有感情的。只是人走如烟散,不在世间的人了,再提也没有意义。可怜了我那大小姐的嫡子,如今....也是看他造化了。”她叹气。
“管事放心,如今这局面,从里从外都定是德平老爷继承这份家业的,您熬了这么些年,也算是熬到头了!蒋姨娘是明知自个儿没指望了,倒也是翻不起多大浪,就是那张姨娘最近....”花妈妈欲言又止,仔细观察了下徐青的神色,果不其然,提到这个女的,徐青脸顿时黑了一半不止。
于是她紧接着道:“最近听说极是不安分啊,这边枕头风吹着,外头那也没少在商贸行里安插人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在给自个儿子铺路呢!哎,可怜那老实的平爷在外头做事处处被人掣肘不说,哪怕是说错了一句话都能马上传到大老爷耳朵里。经常都是一回家饭都没能吃上一口就被大老爷叫进书房骂的狗血淋头。我还听说这张姨娘在外的派头也是不得了,可直逼易家的正房太太呢!出门那是一呼百应的。”
“放屁!哼!”她瞬间拍案而起,喘着粗气,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她的儿子也妄想染指易家产业?再得老爷的恩德宠爱又如何?儿子是庶出中的庶出,那出身比死了的三爷还不堪!人家的娘好歹是个贵妾!是个书香门第!是正儿八经从侧门抬进来的!他的娘又是个什么货色?不过是个老爷随手在窑子边捡来的阿猫阿狗,做不得大!”
“是是是,我说的就是这个理!他们三房要是真妄想与我们的平爷挣个高低,徐管事也定不会坐视不理的。”花妈妈被吓了一跳,但立马满脸堆笑的在旁应和。
徐管事轻轻的看了她一眼,嗤笑道:“你心思倒是通透的很,倒是知道我不会坐视不理。”
花妈妈笑盈盈道:“那是自然,徐管事与当年大夫人的情分我们都是早有耳闻的。而且当年为了照看平爷,你这一辈子也没嫁,明眼人都知道你对易家和平爷是忠心不二的。说句僭越的话,平爷也是把您当娘一样尊重。”
徐青一听,心里头不由一暖,易德平的确是个好孩子,只怪是心肠太好,容易着了小人的道,跟她那可怜的大小姐一样。
眼瞅着徐管事神色缓和,她再接再厉:“所以说,这平爷吃亏就在这了,没个能吹的起枕头风的人,就是吃亏。”
徐青这回听出点门道了。心中暗疑,却不动声色道:“哦?你这婆子可是有什么好建议?”
她手指不停的轻敲着桌面,眼底却越来越冷。
“还是管事的心思玲珑剔透,这不是前几些日子大老爷宠幸了个通房丫头吗?这张姨娘眼里容不得沙子,本就不满,后来听闻那丫头似乎月事没来,一查,发现居然是有了身子了,消息一出,这第二天就被张姨娘的人连拖带拽的毒打了一顿看押起来了,所以我觉着我们倒是可以将那丫——”
花妈妈话音未落,只听见‘啪’的一耳刮子就招呼到了自个儿脸上,她踉跄一步摔倒在地。
她捂着脸,一脸不明的望着居高临下的徐管事,只瞧徐青脸上浮着异常阴冷的笑,吓得她心惊肉跳。
“管事,我..我可是说错了什么..”
徐青阴毒的冲着她笑道:“不是说错,而是找死!我看你是越活越回去了,居然敢在我面前耍小心思”
花妈妈一脸尴尬的笑纹就如布满田间的小道,肆意在她脸上交错,笑的很是心虚。
心里却不住的暗骂这死老东西太精明,只是现在骑虎难下,只得一味的否认。
“我,我怎么敢在您面前耍小聪明呢?管事明鉴啊!”
“呵,和我绕了这么多个弯,原来是在这等着我呢?”她笑的极度恶毒,就着暗淡的灯光,脸上的神色实在可怕。
“你以为我不知道那下作的丫头是使了什么样的手段爬上大老爷的床?自个儿不要脸我也不拦着,安安分分当个通房的也倒罢了!偏不知福,成日里使着些窑子里的狐媚手段妄想霸占大老爷,长此以往大老爷不得被这妖精活活掏空了身子?倒是有张姨娘这妒妇出马,不然,我也定容不下这等贱-货污了易家的血统!”
花妈妈苍白着一张脸,畏畏缩缩,说话都不大利落,“可,可是如果这人能为我们所用,岂不妙哉?也,也有利于徐管事您啊...”
花妈妈眼见着这大老爷年岁渐长,儿子都已娶妻生子,易家的大权不可能一直落在徐青这个外人手里。
再得信,终究不过是个下人!
终究,不姓易....
这些个年,她花妈妈仗着是徐青的亲信,难免做事缺了些考虑也得罪了不少人,特别是那三房的人,要是徐青一朝失势,她的日子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可现在去做墙头草,不得重用不说,可能连徐青这地儿都混不下去!
徐青听而不闻,笑吟吟地走回榻上,花妈妈的那点小心思她怎会不知,不由讥讽道:“原来是嫌我老婆子不顶用了,瞧不上了,想快点巴上新主子新靠山了?呵,你这目光短浅的东西!瘦死的骆驼还比马大呢!我老婆子再不济,收拾几个不长脸的,我还绰绰有余!”
一听到徐青的口气,哪有不明白的道理,立刻争先恐后的表明自己的忠心立场,就怕被人打击报复。
花妈妈连滚带爬的奔到她面前,哭哭啼啼着解释,“我的老祖宗啊!我可是你一手拉到这位份来的,我要是有着这心思,那良心就是被狗给吃了的啊!我是担心您老了以后这路怕是不好走的,这些年里您为了大老爷可是没少得罪那两位姨奶奶!平爷能继承了这家业到罢了,可眼瞅着老爷子一直迟迟没给个准话,我们也是跟着提心吊胆,这才想起那丫头许是有几分手段的,倒是可以利用,这才向您提起这茬子破事,我也本是好意啊!”
嘴里这般说着,心里却是另一种看法,她可没忘记前几天张姨娘当着所有下人的面,扬言早晚要褫夺了徐青的权,还羞辱了这老婆子一顿,当时她哪里有这狠劲?哼都不敢哼一句不是?
花妈妈真心实意鼻涕眼泪横流一地,一副要把心窝子都给掏出来的仗势,心里却依旧因为几天前的事情,不免还是小觑徐青的。
瞧着她如此这般的讨好,徐青这火气才稍稍下了些,语气倒是不再刻薄却也没见多好。
只见她狠狠的踹了脚花妈妈,恶狠狠道:“我的事还轮不到你为我盘算,管的也着实太宽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的那些花花肠子,无非是因着前些天里那妒妇仗着老爷的势对我指手画脚罢了!竟还敢夸下海口褫夺我的权利?哼,有的是她求我的时候....”
徐青微眯着眼睛,浑浊的眼眸布满阴霾,令人瞧着不寒而栗。
花妈妈不晓得这老妖妇又算计着什么,只觉得这几年,随着她的年岁越大,性子真是越发诡异难懂,身边能亲近的人原就寥寥无几,现在就连她也越发觉得伺候得吃力。
“是是是,老祖宗说的是!是我瞎了狗眼,敢对徐管事不敬,是我有眼不识金镶玉!”花妈妈战战兢兢的迎合道。
徐青冷眼相对,“看在你服侍多年的份上,这次,我便不与你计较!如若还有下次,你这一双狗眼就等着被我剜下来填粪!还有,下次你要再将那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同我比肩,看我先把你处置了再说!滚出去!”
花妈妈趴在地上,揉着自己肩膀上的肉,含着泪臊红了一张老脸,连滚带爬的走了。
满室的硝烟味这才消散了点,徐青胸口闷的慌,却再也休息不下。
她匆匆起身披上外套走出了屋子,院外头锣鼓震天烟花齐放,热闹非凡,更显得她这小院子寂寥无比。
忽然,她思起隔壁的柴房还住着一丫头,于是踏着碎步滞于门前,解下腰间的钥匙随即开锁推门而入。
本是想瞧瞧那女娃子是否苏醒了没,却没想到一开门却见着这丫头正横眉竖眼的踮着脚,附耳贴着墙,正在那细细听着墙根呢!
许是礼花鞭炮太大声,梁珠没料到徐青前半刻还在同花妈妈逞凶斗狠,下一秒就进来寻她麻烦,一时忘记反应,竟还保持着那动作。
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她只得睁着朦胧得可爱眼睛,冲徐青嘿嘿傻笑,样子委实滑稽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