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头,宴会的热度持续上升,安顿好蒋姨娘的易德平总算是抽出身招待客人,正因此头疼着,不成想迎面而来的竟是四弟易行浩,当下心情好了许多。
易行浩金丝眼眶里的眼眸闪过一丝凛冽,他疾步走向易德平。
“大哥”他笑脸迎去,唤了声。
“四弟,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易德平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此行麦村,收获如何?”
“刚刚回家!麦村收租很顺利,只剩收尾的些许工作,我让当地的掌柜帮我料理清楚,父亲寿辰,总要先赶回来!”除去眉宇中难掩的一丝疲态,他神态沉静而温顺。
“辛苦你了!若不是因为前些日子阳梅乡的米铺出了岔子,麦村的收租应该是我去才是!哪里民风彪悍,村民可不好惹,你没吃什么亏吧?”易德平颇有些担忧的问。
谈起这阳梅乡的米铺,易德平又是一阵叹气,着冷雨霏霏的秋天,无端端的,这米铺怎么就突然起了场大火?
而看守米铺的掌柜吴叔又是临近五十多岁的老人家,一家子全仰仗着易家的薪水养活,一旦将此事上报,以易震弘的办事魄力,这看铺子的掌柜自然首当其冲要被追责,饭碗不保事小,赔偿一大笔银钱事大!
这不是把他一家老小往死里逼?
无法,他只得瞒下此事,偷偷处理,这麦村收租的事又迫在眉睫,这是易震弘早前就交代好要办的差事,偏偏这两处一个在北一个在南,他两头忙活,都是棘手的事情,心焦的很。
亏得四弟易行浩是个能帮上忙的好手,将麦村的事全给揽去干了,他才能处理好米铺的善后工作。
“没有没有,大哥在我去之前可都跟当地的乡绅都打了招呼的,连账本都算好了给我,他们还能为难我什么?就是给大哥跑个腿罢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易行浩将此事一笔带过,个中艰辛他一字不提。ぷ99.
易德平点了点头,也没多想,随即欣慰道:“那就好!那就好啊!”
“对了,我那漂亮的侄女哪里去了?”他话锋一转,仰头四处望了望,在人群中寻找易静穗的身影。
“她----”易德平话音未落,一声浑厚的男声从他背后响起。
“你们说谁还没到?”
“爹!”两人异口同声。
“还能谁啊,不就是我们家的静穗大小姐咯!”张姨娘扭着腰也走了过来,那个心比天高的死丫头真是谁也不放在眼里,这样的大日子也敢迟到。
她不以为然的接过侍应的一杯参茶道:“老爷~来,喝口参茶。”
“静丫头呢?”易震弘斜眼看了张姨娘一眼,喝了口她递来的参茶。
只见他眉头已经深皱,将茶杯放下,对着一向对自己恭敬的长子问:“静穗去哪了?今个儿不是叫她别乱走动吗?”
被点名的易德平愣了下,有些慌乱的说道:“说是去学校了,应该是要回了吧。”
“平爷,不是我这个当小妈的说你,都当父亲的人了,也该好好管下自己女儿!这都什么时候了?今个可是老爷的六十大寿,长辈都到齐了她却还没来?怎么地?平常耍耍大小姐威风也就罢了,在这样的场合还要摆摆大小姐的谱不成?”
张姨娘的那刻薄的嘴在易家是出了名的,她就特别看不上易德平那窝囊的样子!
要不是占着个嫡出的身份,也轮得到他长房去争这份家业?
不过就算是嫡子那又怎样?他娘死的早,舅家也没有个子弟能出头的,现在得宠可是他们三房!
以她儿子能干的劲儿,这未来当家的位置还指不定谁做呢!
别瞅易震弘明面里卸了位,看似把所有一切都交给了易德平打理,但实际上商行的大小事务都还是以他为马首是瞻的,暗地里大家自个儿心里都是有谱的人!
“既然张姨娘这么不想说,那以后还是免开金口了吧!”一道冷声打断了众人的对话。
大家颔首望去,只见易静穗慢悠悠的缓步走下阶梯,甩了甩一头乌黑的齐肩短发。
刚刚才到房间的她,立马换上了身母亲一早为她准备的这套收腰的红黑相间的格子礼服,里头搭配着的,是一袭白色蕾丝绕脖的长袖,袖口皆是缝制着黑色珍珠,搭配一双纯手工制作的黑皮鞋,耳际带着白色珍珠长坠耳环,将她白皙的皮肤衬托的更加美艳。
飘逸洒脱的一头齐肩短发,迷人的凤眼扫视了一圈,才将视线堪堪的落在了易震弘身上。
她沿着楼梯走下,柳眉杏眼,咋看之下宛如一尊精致的陶瓷娃娃。
她如同一只骄傲的孔雀,抬头挺胸的越过人群,颇为傲慢的迎着众人惊叹的目光走至易震弘身边,挤开站在身侧的张姨娘,亲昵的挽住易震弘的胳膊。
不同于之前的冷漠,清脆灵动的声线中带着撒娇,语态软软的道着歉,“对不起爷爷,我迟到了!”
易震弘毫不介意的笑着捏了捏易静穗的鼻子,对于这个孙女他也是没辙的,从小到大对谁说话都是有板有眼,唯独对他这个一家之主是极尽撒娇之能事,奈何他却很受用她这样,可惜是个女儿家,可惜啊.....
“怎么这样晚?”话锋一转,易震弘和煦的拍了拍易静穗挽着他的双手。
“您的好孙女这不是专心做功课的么!最近课业压力大着呢!我又舍不得请假,保不齐要是为此落了课业,爷爷又得怪我保不住这全校第一的头衔让您丢脸!”易静穗唇畔溢笑,乖乖的回答,要是换成别人,她可没有这样顺从。
易静穗的课业繁重,不仅在学校读书,家里的私塾老师也是常年备着,琴棋书画无一不学,无一不精。
“呵呵,学业重要,用心读点书也好,免得外人说我们易家养不出才女来!话说起来,你的私塾先生昨个儿还跟我夸你来着!”易震弘拍了拍易静穗的手,忽的想起左家的儿子来。
若不是左家地位还差了些,其实也当得上郎才女貌金童玉女。
“静丫头,待会儿爷爷给你介绍个人!”
他四处看了看却不见那少年的影子,随口问来:“左外交官的那位公子呢?”
“诶!刚还看见呢!”易行浩四处张望道。
“是谁啊四叔?”易静穗一脸不明。
“哦,是你爹好友的公子,听说是刚从英吉利回来的。”易行浩道。
“爷爷,你打什么主意呢?”易静穗挑眉,狐疑看着易震弘。
也难怪她这样草木皆兵,这段时间易震弘毫不遮掩的在全市物色孙婿的人选,亏得没一个能让他看得上的,现在就差没扩大到全国了。
“你就那么想把我嫁出去啊!这次又是哪个歪瓜裂枣让您上心了?”她不免忿忿不平起来。
她才刚刚十四岁出头而已,虽然这个年纪当了母亲的也不是没有,但并不代表着她也想这么早出嫁。
易震弘这么频频关心她的婚事,让她惶惶终日不得安宁,一想到早早就被易震弘当利益交易而盲婚哑的二个姑姑,她心里更颤。
没有感情只有利益的婚姻,怎么能长久的在一起?
况且,她要的不仅仅是个好婆家而已!
现在全国都倡导和推动女子教学,中国再也不是女子无才便是德的男权时代了!
国外,像居里夫人,像克莱拉等杰出女性,那个不能独撑一片天?她也是一心只想从爷爷手中接掌易家的家业,她要证明给所有瞧不起中国女性和弱势妇女的男人们看,她们女人并不是附属品!
再者,就算要嫁人,那也必须是她喜欢的人!
从她第一次遇见他时起,她就知道这辈子,她的心中已容不下别的位置可以给别人了.....
“静儿!怎么说话呢!”易德平呵斥道。
“你凶她做什么?”见易德平凶了他宝贝孙女,易震弘反而呵斥了他,他可见不得她受委屈。
“爹,我....”易德平哽住。
“行了,叫人去找找看!看那左公子还在不在!”易震弘对着易德平摆了摆手,又宠溺的摸着易静穗的头道。
“能让我孙女见的人得必定是不凡,怎么可能是歪瓜裂枣?你虽不到及笄的年纪,但现在多认识些人,对你以后的婚事有好处。”易震弘道。
“可是爷爷,我自认为不比男子差,我想替易家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其实我.......”易静穗急于推辞,只是话未说完,便被张姨娘打断了。
“静儿,我说你一个女孩子抛头露面像什么样子,易家那么多男丁还犯得着让你一个女眷出来做事?知道的说你能干,不知道是还以为你一个女儿家家的,手伸的长,成天盯着咱们易家的产业呢....”张姨娘一听易静穗的说法心里就冒火,语气也不善客气。
就算轮不到自个儿子,但好歹大房那边愣是一个带把的男孙都没生下来,以易震弘重男轻女的思想,最后定是要把她的孙儿过继给长房的,到时候长房还不是白白给他们三房打工,这家业迟早还是轮到她荣硕头上的。
现在这个死丫头在家里作威作福还不够,还想留下来压着她下半辈子?
现在居然还妄想染指易家产业了,胃口倒不小!
“你懂什么!现在是新社会新思想,女人出来做事的比比皆是,这社会早就跨时代了,女人不必再做依附于男人的附属品,你以为人人都想像你一样喜欢依附着男人,做个吸血蚂蝗的吗?”易静穗语气不善的像是只被踩到尾巴的猫,炸的浑身竖起毛来。
站在附近的夫人们听到易家大小姐像对待下人般呵斥张姨娘,纷纷侧目掩嘴而笑,一旁的易行浩夫妻脸色也不甚好看,泛着青紫。
张姨娘当场面子就挂不住了,她没能想到易静穗既然敢这样下她面子。
只见她指着易静穗,那手指都抖的差点握不住帕子。
“你!你这是什么态度!我好歹也是你的长辈!老爷,我在家里到底算是个什么?好歹我也是您心尖上的人,她明着就敢这样作贱我,暗地里你还没看见呢!”脸色因羞愤涨红起来,扯着条丝帕就嘤嘤哭起来。
“你算什么东西你还不知道吗?”易静穗毫不犹豫的添上一把柴,“不过就是个买来把玩的玩物,还真把自己当盘菜吗!”
“你--”
“好了!都给我闭嘴!你们不嫌丢人我还觉得丢人!静儿这是你对长辈说话应该有的态度吗?是不是我这些年太随着你了,把你养成如此骄纵不识大体的个性!”
易震弘凛冽的眼神看着如道刀子扎进易静穗的心中,她当下好一阵委屈,却又不能发作,免得在易震弘面前讨了嫌。
于是撇过头,嗫嚅着道了句歉,但她依然高傲的抬起头颅,丝毫不畏惧张姨娘愤恨的目光。
忽的,她似乎察觉到有道视线一直注视着她,她警惕的四处察看却不见任何人有异样的举动,一股紧张感令她不由绷紧身体。
“就是,好歹论辈分你也要叫我一声姨奶奶!没大没小以后嫁出去怎么伺候公婆?不是替易家丢人的嘛老爷?我看啊....还是趁早给静儿定门亲事吧!订了亲以后好好□□赶不及还能改回来...”张姨娘我见犹怜的满脸挂泪,见易震弘为自己撑腰,说话也硬气了起来。
“你——”易静穗随即转头怒瞪。
“静儿的亲事我自有主张!你别瞎掺和!对了,硕儿去哪里了?怎么不见人影?”易震弘四处看了下,不见亲孙的下落。
张姨娘闻言也四处观看,她想着自个家应该没多大事的,倒也不放在心上。
心里倒是比较可惜了这难得逮着说的这丫头哑口无言的机会,却不想被易震弘三两句给扯开了话题。
于是不得劲儿的讪讪道:“许是跟其他夫人的孩子去那疯玩去了吧”
从山上回来的左玉右默默的站在角落里看完这出豪门闹剧,灰暗的灯光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黑曜石般的双眼却紧紧的锁住坐在易震弘身边的短发女孩。
那股子傲气可真像头张牙舞爪的小野猫,啧啧啧,真是迷人至极啊!
看看手表,时间差不多了,他朝远处的父亲微微点了个头,闪过人群往房子的后院步去。
那股噬魂般的视线忽然随风消散了,易静穗深深的吐出了口气,浑身放松下来才惊觉自己后背已释出细汗。
她居然会因为一道视线,而感到急促不安?
她笑着摇头,不禁觉得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