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夫人听完宋梧月的叙说,顿时冷下脸,让人去请奚澜过来。
安成郡主竭力维持平静,在奚澜赶到之前,抢先说道:“少池离这样远,别是眼睛花了,看错也是常有的事儿。事关罗娘子的声誉,少池说话可要慎重啊。”
奚澜刚好赶到,心底冷笑一声,总有些聪明人,喜欢把别人当傻子。
“虽不知罗娘子和秦娘子之间有何宿怨,但澜亲眼所见,不曾看错。”
宋梧月附和道:“没错,方才多亏了奚二郎君,那马原是受惊了,看见奚二郎君过来相救,才平静下来。”
听到这话的阿烛:“???”
不是,这怎么还抢功劳呢?
宋夫人面带歉意,微微叹气:“今日多亏少池了,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儿。”
奚澜不好久待,道了声“不敢当”,顶着阿烛忿忿不平的目光,赶忙离开,只剩下一群欲言又止的小娘子和面色苍白的罗玉敏,
宋夫人还未说话,安成郡主又抢先道:“玉敏是我看着长大的,绝不会是狠辣之人,她与阿烛今日不过头回见,又何来愤慨?想必这其中有什么误会罢?”
罗玉敏低着头,她不能把如意牵扯进来,“是我不好,方才宴上,与秦娘子拌了几句嘴,对她误会颇深,便......”
赵絮絮叹了口气,这话怕是她自己都说不下去吧?
玩归玩,闹归闹,怎么能拿人性命开玩笑?
“既是误会,阿烛也没出什么事儿,那是再好不过了。”安成郡主巴不得这件事快些过去,对阿烛笑着招手,做足了为女儿考虑的慈母姿态。
“我今日带阿烛出来,是想她多交些朋友,如今误会也说开了,就当是不打不相识,阿烛就劳你们多照顾了。”
宋夫人哪能看不出事情真正的来龙去脉?看着乖巧安静的阿烛,心中生出几分怜惜。
手心手背都是肉,一个是疼爱多年的掌上明珠,一个是亏欠多年的孩子,一时拿捏不好分寸也是有的,不怪如意县主偏激,也不怪安成郡主处理不当。
但最可怜的还是这个孩子,她什么都没做,就成了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仿佛她的存在,就是一个错误。
事关未出阁小娘子的名声,加上安成郡主不愿计较,宋夫人自然不会去做这个恶人将此事闹大,但为了补偿阿烛受的委屈,当场将腕上的手镯脱下戴到她的手上。
“还不谢谢宋夫人?”安成郡主笑道,笑容看上去没有任何勉强,但阿烛知道,她心里肯定气的咬牙。
阿烛原先作乖巧状,听到这便顺势抬眸,未语先笑,透着几分清冷味儿的丹凤眼清澈明亮,开口声音脆嫩脆嫩。
“阿烛谢宋夫人。”
宋夫人膝下有二子三女,其中长女端庄古板,次女高傲寡言,小女羞怯内向,唯独没有阿烛这样灵气十足又大大方方,让人看了就喜欢的。
她忍不住笑道:“好孩子,不必见外,就与如意一般,唤我一声姨母吧。”
“宋姨母~”阿烛道,喊得又娇又软又甜,丝毫不见外。
“诶。”
宋夫人高兴地拉着阿烛的手不放,将她带到那些士族夫人面前,以主人家的身份帮忙介绍。
“郡主的女儿真是一个生的比一个好。”有夫人笑道,“就是这额头,小姑娘家家的也忒不当心了些。”
“已经不疼啦。”阿烛笑嘻嘻的,一点儿也不娇气。
原先还有不少夫人觉得安成郡主是昏了头才会将前头的女儿从乡下接回,一个个都等着看好戏,才接回来没多久就带出来见人,怕是规矩都还没学全吧。
但这会儿见了阿烛,又忍不住对她改观。
瘦弱的小娘子跪坐在宋夫人手边,就像一株盛放水中的月莲,哪怕什么都不说,就足够吸引人。
安成郡主还等着她们冷落阿烛,谁知一个个仿佛忘了阿烛的出身,笑意吟吟地关怀她额头上的伤口。
她嘴角的笑容不受控制的僵硬起来,努力安慰自己,这不过是客套话,以士族的高傲,怎么可能会将秦烛放在眼里?
但随着光禄大夫家的夫人因生了张嫩脸,被阿烛“不明所以”地喊了声云姐姐,乐得直笑,非要将腰间玉佩挂到阿烛身上才肯罢休后,侥幸的心理彻底被粉碎的一干二净。
这些士族夫人平日里高傲矜持,就是对公主也是客客气气绝不多说一句话,今日一个个都是撞见鬼了吗?!
眼看阿烛腰间又多了一个金镂花嵌松石翠片香囊,安成郡主终于表达离去之意,其他夫人不免客套挽留一二。
宋夫人拉着阿烛的手,道:“我家五娘七娘年纪与你相仿,五娘你也见到了,倒是七娘,这孩子不爱见生人,改日来姨母家做客,你们认识认识。”
阿烛眉眼弯弯道:“好呀。”
安成郡主起身离开,转过身去的那一刻,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大半。
阿烛想,她能忍到现在,实属不易。
她刚才坐在宋夫人旁边,听她们说哪家郎君如何不错,可为良配;谁家贵女名声好,可聘之为媳,这才反应过来——
这流觞宴,或许是给人相看亲事的?
那今日过后,如意县主的婚事可就难说了。
阿烛正胡乱猜测着,就见迎面而来十多人。
安成郡主看到他们,立马变脸,换上亲和的面孔,对走在最前头的贵女道:“明时怎么来得这样晚?”
明时?
阿烛跟在安成郡主身后,因视线被挡住,只能看见一抹凤尾刺绣的藕色裙摆,来人并未对安成郡主行礼,声线清冷,不疾不徐。
“明时见过姑母。刚从外翁那过来,也不晚。”
明时公主可不会配合安成郡主的表面功夫,简单说了两句后,便与之擦肩而过,往宋夫人那边而去。
阿烛下意识地回头看去。
明时公主也似有所感,回眸望来。
看清明时公主容貌的瞬间,阿烛的心跳骤然一停,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但她觉得,她们好像认识一样。
明时公主也有同样的感觉,但她神色未变,收回目光,仿佛只是对侍女随口一问:“那是安成郡主刚接回来的女儿?”
明时公主是已故皇后唯一的骨肉,也是宋家和皇室唯一的关联。
她的名字为宋老太爷亲自所取,取自“《象》曰:泽中有火,革。君子以治曆明时”,其心意可见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