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含笑

含笑,是修习木系法术的天才。

当然,被天意选中的神使,皆是天才。

不过,含笑比较特殊,是个小哑巴。打从比目蜀帝将她带入文鳐宫做了近身神使,已经无人胆敢当面嘲讽她小哑巴。

“含笑,你会被天意诅咒的。”伯雍祭司站在监狱门外,瞧着取下青玉面具的瘦弱丫头,眸光温柔,充满怜惜。

或许,他当初不该捡来这个小哑巴。

含笑听后摇摇头,故作轻松,浅浅一笑。

她死了,就无人窥探伯雍祭司的秘密。伯雍祭司真的很爱很爱很爱桑榆圣女。除了比目蜀帝和伯雍祭司,桑榆圣女的身子从未被第三个男人碰过。一直以来,都是她这个小哑巴,假扮桑榆圣女,心甘情愿地接受一场又一场煎熬,一年大概二十次。

每一场煎熬,她合上双眸,疼到哽咽,直至伯雍祭司在她的耳畔柔声道歉,才鼓足勇气去面对过分刺眼的光明。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听得生出茧子。

可是,她曾经偷偷瞥见过桑榆圣女同伯雍祭司的欢爱,就像烫了一顿九宫格火锅,毛肚肥牛鸭肠腰花蹄筋凤爪猪肚蘑菇笋片,吃得大汗淋漓,直呼爽快。

呵,圣女就是圣女,与她天壤之别。

即便是伯雍祭司给她开苞,她不也是瑟缩着身子、咬紧了牙关,疼得死去活来,却依然暗恋着眼前这位青衣俊美男子。

“含笑姑娘,听说你会被活埋。我可以救你,甚至帮你医治哑巴。但是,滴水之恩,应当涌泉相报。我并不需要你做出任何背叛古蜀国的错误,只是一些小忙。”云阙待伯雍祭司离开后,撤去隐身诀,蹲在监狱门口,小山眉秀致,桃花眼纯净,愈发妖娆多姿。

不知为何,他打量着含笑,似乎捕捉到自己的影子。

比目说得没错,这个小哑巴相当傻气。她以为,悄悄爱恋着伯雍,不会被发现。哪里知道,比目、伯雍、桑榆,就连那个愚蠢的凝香公主,都是看破不说破。在古蜀国,爱恋伯雍的女人,多得数不胜数。

含笑听后,犹豫片刻,用食指在沙地上画了一朵被尘土掩埋的小白兰。古蜀国没有文字,擅长色彩斑斓的壁画。但是,这古蜀国壁画,外人是读不懂的。含笑苦学数年,都没有进展,只能绘画一些用于交流的图案。

比目诞下死胎这事,瞒不住许久,总有个交代。要么比目以死谢天下,要么找个替罪之人被活埋。

她含笑生来无父无母,死后没什么牵挂。

思及此,含笑扬起嘴角,眼眶不经意间滑落滚烫的泪滴。

她确实没什么牵挂。比目后宫佳丽无数,不会牵挂她。伯雍眼里心底只有桑榆,更不会牵挂她。她的人生,也只有比目和伯雍,一个用来报恩,另一个用于还债,总算是增添了色彩,小白兰的白色。

“含笑,你别求死呀。日后,我可以牵挂你,三千、九乐、阿玄、宗棠、兰枢、阿乔,都会牵挂你。”云阙一时犯了孩子气,鼓足腮帮子,吹散沙地,至少将那愿意二字搅得面目全非。

含笑用食指在沙地画了一只报恩鸟,代表感谢。而报恩鸟旁边,建起高耸入云的宫殿,象征着云阙。

“等一下,你怎么知道我叫作云阙的。”云阙忽而站起身子,双臂环抱,细细端详含笑,眉头锁起,语调冰冷。

他拜访比目时,报的是上古创世神帝俊的名头。

即便是他错认成三千的圣女桑榆,也未必知晓他的真名。

可惜,含笑无法回答云阙。她像是受到什么惊吓,努力将自己蜷缩成一团,恨不得瑟缩成看不见的小白兰。

云阙挠了挠头发,顿感无奈,最终在宗棠的催促下离去。

第二日,神树台上,桑榆作为圣女,竭力保持冷静,宣读含笑的罪状,激起古蜀国人的盛怒。桑榆眼睁睁地望着,含笑那并不比她健康的身子骨,承受一颗颗石头的打砸,愧疚得几乎挺不直腰杆。她任由比目和伯雍搀扶起,滴落柔弱泪光,感觉呼吸逐渐困难。

当遍体鳞伤的含笑被两个白衣披发神使扔进神树台背后的土坑时,桑榆愧疚万分,尚未目睹古蜀国人皆排着队抛土块吐口水甚至撒泡尿的画面,直接晕倒过去,总算也吸引得部分古蜀国人停止了暴行。

云阙却完完整整看完含笑的惨状,被鸟族长老拦住去路。

鸟族长老说得对,他不能救一心求死之人。

于是,云阙拈起枯木逢春之木系法术,召唤一株株婴舌草,生长在含笑附近,以自身的枯萎,给含笑送去微薄的能量。

“云阙,你是看着含笑还是桑榆?”宗棠掐了传语诀,低声问道。

已经陷入沉睡的阿玄,被宗棠掐了缩小诀,贴在暖乎乎的胸膛。

看着含笑还是桑榆?这竟然是一道难题。云阙确信,三千应当就隐藏在桑榆的身边。可是,他担忧含笑将孤独地死去。他确实打算救含笑,既然古蜀国人抛弃了含笑,他就大方地收留。反正,逍遥真人整日抱怨着他和三千不够尊师重道,就委托含笑尽一份心意。

“伯雍会救她。”鸟族长老掐了传语诀,叹道。

这次,宗棠也感到疑惑不解,以为自己出现幻听。当然,宗棠性子沉稳,思量片刻,依然觉得惊诧,还是按照鸟族长老的吩咐,掐了瞬息诀,追随着被伯雍打横抱起的桑榆,一路上了月轮塔。

伯雍会救含笑?开什么六界玩笑,伯雍怎么会救含笑!

云阙坐在神树台上,晃荡着两条长腿,心底烦躁不已。

直至等到黄昏,古蜀国人散去,云阙动用灵力而听得含笑的呼吸声逐渐减弱,再也按捺不住紧张情绪,刚准备撤去隐身诀时,就瞧见了青衣男子那张俊美容颜。咳咳,与他的绝色相比,不值一提。

青莲色宽袍,脚踩谢公屐,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美人在骨不在皮,伯雍容止出众,神情慵懒,举动旷达,透着若即若离的清贵,大约这是小哑巴含笑傻傻地爱恋着伯雍的原因。

伯雍是彻底的肉骨凡胎,只能持着铁锹,一点点地铲去泥土。

他心细如尘,每清除一层泥土,就趴在地上,聆听周遭的动静。直至他察觉出含笑的呼吸,眉头终于舒展开来,连忙放弃铁锹,徒手挖开泥土。他丝毫不介意,玉白指尖沾满脏兮兮的泥土。他更加不介意,发髻松开,面容狼狈,仿佛这个娴熟动作已经演练数百遍,仿佛被活埋的是他所爱慕的桑榆。

含笑嗅到伯雍熟悉的气息时,就主动投怀送抱了。

她热泪盈眶,她喜极而泣,她感激不尽。

比目曾经告诉她,生为古蜀国的女人,应当学桑榆圣女那样,拥有渊博的学识、宽广的眼界、豁达的胸襟、开阔的格局,而不是被迫困在儿女情长之中,为了男人而要生要死,活成一种可笑。

可笑的是,含笑放不开,只能为了伯雍而要生要死。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鸟族长老冷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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