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一章 镜湖

寻觅,是一件非常非常煎熬的事情,三分忐忑,三分期待,四分忧思,谁也无法预料,坚持到最后的是惊喜还是惊吓。

“阿千姐姐,我们将镜湖的每一寸都仔细寻找了。家主若是不愿意出来,我们大概也找不到。”蓝衣少女吧唧吧唧三千新做的海棠糕、桂花糕、绿豆糕、豆沙糕、芝麻糕、梅花糕、芋头糕、核桃糕、蜜枣糕、栗子糕,轻声道。

老实说,她从来没有见过家主青青。家主想必太忧郁,连如此温情的回忆都转移到她的意识之中,但愿长睡不复醒。

“逃避是没用的。”三千顿住脚步,低声道,嗓音很沉,宛若一截沉香木,紫檀青花香炉烧着,香味典雅清丽,略带清凉气息,缓解疲劳,催人发醒。

“你也是这么面对云阙的死吗?”染玉掐了传语诀,似笑非笑。

三千听后,抿了抿唇瓣,眸光无悲无喜,陷入沉默之中。

她的神色,若是落入云阙眼中,大抵产生心疼。云阙知道,她并不逃避,只是将自己逼入绝境。可惜,饮了染玉浆的云阙,不是完整的云阙,他瞧着三千没心没肺的样子,深感羞辱。难怪,露露告诉他,他的过去,像是一场笑话。

神,当抛弃七情六欲,方能不偏不倚。否则,对于芸芸众生来说,只是一场浩劫。爱上近乎神灵的小龙女,是他的错。所幸,他可以抽身,不再犯错。

思及此,他瞅着三千,百般不顺眼。

晚膳时分,三千照常烹饪了清蒸鳜鱼、酱烧骨架、水煮牛肉、油焖大虾、干煸黄鳝、红烧甲鱼、粉丝扇贝、小葱豆腐、蒜蓉菠菜、素炒四宝、石橄榄土鸡汤,他实在胃口淡淡。

“染玉,可是小白消耗你太多能量了?”三千柔声问道。

瞧瞧这关心一只破影子的言辞,说得拐弯抹角的。染玉正在气头上,伪装出温柔笑意也是浪费表情,干脆搁了筷子,拂袖而去。

染玉不知,三千当真以为,染玉是回去收拾分影诀的后遗症。

“忘记给小白做点樱桃山楂了。”三千喃喃道。

语罢,一阵桑落酒风扑面,将她的脸蛋揉圆搓扁,疼倒是不疼,就是无端勾起她对云阙的相思,便稍微纵容了染玉的顽劣行径。

染玉离开后,三千顿感轻松,只需要哄着蓝衣少女。

她一面继续在镜湖搜寻青青,一面变着法子给蓝衣少女做甜食,诸如豌豆黄、枣泥酥、驴打滚、茯苓饼之类。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你不是青青,这样唤着,有失尊重。我有个想法,叫你悠悠,可愿意?”三千问道。

蓝衣少女听后点点头,嘴角残留着甜食渣子。

于是,一年又一年,镜湖的波纹,皆是三千一步一个脚印走出,却苦无结果。而悠悠,难得没有增添麻烦,安安静静地吃胖。

哎,长久以往,终究不是办法。况且,三千时时刻刻要承受着龙珠的压迫感,眼看着宝蓝色压倒银白色,她的眉头只在悠悠面前勉强舒展开来,毕竟忧郁这东西是容易传染的。

对哦,忧郁是可以传染的,三千当即灵光乍现。

她思忖许久,谨慎起见,拈起点石成金之金系法术。

霎时,二十三只琉金色嵌嫣红素心梅花骨朵的鸡蛋,触碰湖面而反弹,孵化出嫣红孔雀,即白缯轻衣孔雀与浴火衔草凤凰的混合物。

“你又气走了玉郎。”嫣红孔雀瞟了一眼三千,冷声道。

“阿嫣,拜托你截断鲧伯贤水。”三千置若罔闻,自顾自地吩咐道,一双清澈透亮的葡萄眼儿倒映出昆仑山的光影。

嫣红孔雀跺跺脚,别过头,以开屏姿态,提高防御度。

因此,鲧伯贤水与镜湖分层,在嫣红孔雀的掌控之中。

“九乐,对不起,我打算兵行险着。”三千立在鲧伯贤水之上,银发随风飘扬,语调平平淡淡,眸光透着悲悯又冷凝悲凉,与遵从天意而睥睨万物的神灵无异。

尔后,三千轻吟浅唱起《声声慢》,歌声哀婉凄苦。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

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刹那间,忧郁邪气剧增,悠悠首先受到感染。

她蹲下身子,抱着膝盖,小声地啜泣,滑落了眼泪。若是询问她为什么忧郁,她必然答道,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其次是鲧伯贤水,波涛汹涌,差点淹没嫣红孔雀。

三千从袖口取出玉瓶子,倒出三颗巨人丹,细嚼慢咽之后,拈起万箭穿心之金系法术,召唤出通体银白如飞雪的袖春箭。

这绣春箭,粗略扫过去,犹如绣花针般密密麻麻;仔细打量才发现,拖着银白尾巴,丝丝缕缕,绵延不断,像是要将鲧伯贤水和镜湖缝制成宝蓝色纱裙。

结果,纱裙不成,嵌合了画卷。

透过鲧伯贤水,三千感知到九乐的存在。她应当陷入沉睡,鼻息声微弱均匀。当然,也唯有沉睡能够拯救她。鲧伯贤水虽然一直在进化,但是九乐因为沉睡保住了良心,并没有随之进化为邪灵王。所以,九乐一点也不忧郁,她在努力地活着,从未放弃去邪化的希望。

至于镜湖的变化,跟处于暧昧期的男男女女一样,若有似无的感觉。镜湖缩小了,从方圆千里变成百里。而且,底下细细白沙消失不见,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湖蓝色。

三千把握着不唤醒九乐的程度,又吹了一支悼亡曲《江城子》。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她失去云阙,何止十年、百年、千年。

有些伤痛,埋藏心底,随着时光的推移,结了痂,褪去疤,最后爬上心尖,凝结成朱砂。可是,她的伤痛,被光阴风化,刺入骨头,割破血肉,平时偶尔发作一下,遇见刮风下雨就是疼得麻木。

她抬起袖子,悄悄抹着眼泪,越擦越多。

镜湖消逝那刻,蓝衣少女的倩影成了不重合的一对,她没有及时捕捉到,只觉得眼前发黑,也许是被不争气的泪花所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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