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年轻人笑着拉刚才那个,一边拉一边说:“这是大力哥,怎么能跟他要份子钱呢?力哥连脸都没有,会有钱吗?回头让力哥半夜少吃几只阿进家的鸡,就算随礼了嘛。”
你……我指着他,随时准备着大打一场。
这时候从门内出来一个人,正是阿进。
阿进阴阳怪气得说:“让大力进来啊,乡里乡亲的,要什么钱嘛。”说着,向门口那两人递了一个眼色。
门口两个年轻人会意,一侧身笑着把我让过去。
我当然看出来这里边有猫腻,尤其这三个人的笑,简直是笑里藏刀的典范。
但是这时候打退堂鼓摆明了是怕了他们了。我程大力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怎么能怕这么几个衰货。
于是我大摇大摆走进去。我之所以这么拿大,并不是因为我要脸不要命。而是这种场景经历的太多了。阿进充其量也就是想纠集几个人教训我一顿,每次都反被我打得落花流水。
今天是他订婚的日子,他要是敢不给我面子,嘿嘿,我就给他弄个下不来台。
院子里支着几十张大圆桌。这是有头有脸的人坐的,诸如村长、支书直流。这几个人衣冠楚楚,摆明了几只衣冠禽兽,不,简直是侮辱禽兽了。
他们人模狗样得围坐一圈,正纷纷向一个老者敬酒。
这老者头发花白,一脸慈祥。而且操着纯正的普通话,不住的点头示意,连声道谢。看来,这就是那个教授了,也就是莉莉她老爹。
真是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啊。人家这老头长得这么知书达理,怎么生下个女儿来跟白雪公主她后妈似的。
这种有头有脸的席面我是去不得的。有可能是自卑。有可能是拉硬屎,不屑。总之,我向来不与他们为伍。
阿进家的院子很大,院角上支着三口大锅。里边正炖大锅菜。
木柴烧起熊熊的火,火苗一伸一缩得舔着锅底,有点像阿花的舌头。呸!我怎么会冒出来这么恶心的想法。我望了望周围,并没有发现阿花的踪迹,我不信它没有跟来,估计是在某个地方藏着呢。
大锅里面的汤汤水水咕嘟咕嘟冒着泡。里面翻滚着青菜、豆腐和肥猪肉。
当然,这种大锅菜是给我们这种普通人吃的。像村长、支书,以及大学教授之流是吃席面的。那些菜都是在厨房里精心炒好的。有鸡有鱼,有荤有素。不仅好吃,而且好看。
我在院子里望了一圈,不仅八婶没来,连跟她经常一块打牌的老太太也没来。看来八婶还挺有号召力。
除了八婶一伙外,也不见老麻头的身影。
我突然意识到,如果村子里有什么集体活动,不是老麻头不在就是八婶不在,要么就是俩人都不在。好像约好了似的。看来,两人之间的心结,即使过了多年也仍然没有解开。都在想尽一切办法揣摩对方的心思,然后避开见面的机会。
流水席,人如流水,席如流水。
我找了个碗,从锅里盛了一碗菜,又拿了两个馒头,蹲在墙角自顾的吃起来。
这顿饭吃的真不错。我把碗里的猪肉全挑出来吃了,咸的受不了了就啃一口馒头。剩下的青菜汤和炸豆腐也万万不能浪费,我趁人不备,一抬手又倒回大锅里。
然后,重新舀了一碗菜,又开始重复挑猪肉的动作……
我这边吃的正欢。院子当中大圆桌那里吃的也欢。阿进正在频频给未来岳父敬酒。他的一班狐朋狗友没有得到吩咐也不敢贸然来我这边挑事。我乐得先吃个饱。
那老教授显然吃饱了,兴致高昂。站起来要讲两句。阿进马屁精似的连忙高呼:“静一静,静一静,柴教授要讲两句。”
柴教授?好质朴的姓。我管他呢,继续吃。
柴教授虽然头发都白了,但是喝了一会酒,面色红润,嗓门也很大,估计是在大学上课练出来的。
柴教授举着一杯酒,四下举了举,略一示意,大声说:“老朽已经六十有余,莉莉算是我老年得女。哎,真是被我惯坏了。本来我还担心这闺女日后找不到婆家,谁受得了她这个刁蛮的性格?不过,见她和阿进这小伙子着实合得来,老朽心里很是安慰啊。今天是他们两个小辈订婚的日子。各位乡亲赏脸,肯来吃个饭。老朽感激之至。日后哪位路过北京,只要跟我柴某说一声,柴某必定鼎力相助。谢了!”老头一仰脖子,把一口酒喝干了。
阿进等人就带头鼓起掌来。随后院子里掌声雷动,一片叫好声。
也不知道老头是喝多了,还是真心如此。过了一会,举着酒杯要给每个人敬酒。
敬完圆桌上的敬条凳上的。然后是做饭的师傅,刷碗的大嫂……
过了一会,这老头一扭脸看见我正蹲在墙根。端着酒杯就过来了。
阿进忙拦住说:“柴伯伯,这是我们村的闲人,混不吝,又不懂礼,谁家有饭他都蹭,就不用给他敬啦。”
老头摇摇头:“来了就是客,我不管他是出身贫寒也好,还是学识鄙陋也好,我一生最讲平等,这里都当得起我这一杯酒。”
转眼间老头就走到我眼前,举杯说:“老哥,我敬你一杯。”
我见这老教授花白的头发在风中飘舞,说不出的潇洒有气质,而满脸通红,斯文中又带了一丝豪迈。连忙站起来,学着电视里,一抱拳说:“不敢当,不敢当。”
说完这话我就后悔了,因为我想起来在老婆婆家说了一声“前辈”就被笑了半天。
不料这老教授很是高兴,把酒杯交给身后的阿进,冲我也是一抱拳:“当得,当得。”说着这话,仔细看了我两眼,居然一把把我抱住,也不嫌我身上破衣服满是油蹭脏了。他鼻涕眼泪得流着说:“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又相识。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我心说你谁啊,谁就和你沦落人了。
后面的阿进一把将他拉开:“柴伯伯,你喝醉了。”
柴伯伯脸红脖子粗:“我没醉,我要和程哥喝一个。”
我脑袋里灵光一闪,心思动得极快。一把攥住他的手,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姓程?”
阿进不耐烦的我把推开,嘴里骂道:“你这个臭傻逼,谁不知道你姓程。”
我正在思索一个重要的问题,冷不防被阿进推了一下,居然倒在地上。
眼看着老教授被一群年轻人簇拥着回房了。老教授一边走还在一边喊:“程哥,我先小睡一会,醒了咱们接着喝。”
我站起来,冷冷盯着阿进。
阿进现在在自己家,而且一众狐朋狗友都在场。胆气壮得很。指着我的鼻子说:“你个神经病,你病好了吗就乱窜?咬死我家的羊还没跟你算账呢。”
我冷冷得看着他:“你想怎么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