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日》是什么级别的报刊,毋庸赘述。
这次,报社专门派了两名记者前来阳平县采访姜玉楼,足见对他有多重视。
两名来采访的记者,一个四十多岁,快五十岁了,一个才是刚大学毕业的小姑娘。
属于是老带新了。
对于这次采访,小姑娘是带着激动的心情的,一路上不是在师傅面前问东问西,就是捧着本《延河》,满怀深情的背诵着《山木》和《十诫诗》。
沿路群山叠错,烟雨蒙蒙。坐在车里,老记者聂鑫看着自己的徒弟陈冰清感慨万千。
他有种跟不上时代的感觉,明明他觉得很一般的诗,却在全国大受欢迎。
如果普通人喜欢也就罢了,但是连陈冰清这样名校毕业的记者都爱得深沉,他就不理解了。
而且,让他脸红的是连自己的女儿都喜欢。
甚至听说她班里的许多女同学都把姜玉楼当做了自己的偶像。
天啊!
时代真的就变了吗?
这才过了几年啊!
路程遥远,他就问出了自己的疑惑:“冰清,这两首……爱情诗真的这么好吗?我看你都背了一路了,还拿着书不放。”
陈冰清放下手中的杂志,回答道:“聂老师,您别小看这两首诗,听我的学弟学妹说,在大学里,这两首比徐志摩,比艾青的诗还好。如果和古代的诗人、词人比,姜玉楼同志就是现代的柳三变,苏东坡。”
聂鑫有些意外,“这个评价也太高了吧?”
陈冰清道:“一首诗能让一个读者记一辈子,这个诗人够牛了;一个读者对一首诗终生不忘,说明这首诗的魅力够大了。我们都认为《山木》和《十诫诗》就是这样的作品。”
“您别看我一路好像都在背诗,其实不是的。第一次读这两首诗的时候,我就已经全部记在脑子里了。之所以路上一直看,一直背,也只是为了体会诗中的韵味,想要将诗牢牢地印在脑海里。”
陈冰清的评价不可谓不高,聂鑫虽然还持有保留意见,但对姜玉楼更加好奇了。
他有时也会想象那个少年的模样,是面如冠玉,眼睛深邃,舞文弄墨的文人形象。
非是这样,他想不出什么样的少年能写出这样的情诗。
于是,他还想到另外一个问题,艺术需要精品,读者只承认精品,历史也只记录精品。
诗歌就是这样一种只记录精品的艺术。
苏东坡名气够大了,有学者研究他一生写过1700多篇政论文,4800多篇散文,但是要让读者举例,首先想到的还是那篇《念奴娇·赤壁怀古》。
唐诗三百首,一般人记不住全部作者,也记不住三百首诗。但这里面有一个人,而且只有一首诗,就是张若虚和他的《春江花月夜》。孤篇压全唐,谁人不知。
正是:
搜肠刮肚皱眉头,推敲捻须满地走,
天公劝你重抖擞,好诗只须要一首。
只是,姜玉楼会是那样的诗人吗?
直到聂鑫亲眼见到姜玉楼,他才猛然推翻了心中立起的封建文人印象。
少年看着年纪就不大,浓眉大眼的,第一印象不是那种华丽的辞藻所描述的,反而是一种质朴。
很精神,很质朴,但不像文人,倒像是……农民?
他所想的农民并不含贬义,他见多了知青、文学青年、作家和诗人,也见过普通市民。姜玉楼的穿着是得体的,精气神也不萎靡,但看着就是觉得质朴。
也因此,他的第一想法是这样的年轻人,如何写出了让全国青年都喜爱的情诗。
第二个想法则是,也许,只有这样的青年才能写出那样传神的情诗吧。
和聂鑫不同,陈冰清见到姜玉楼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比她小几岁的弟弟。
他的容貌也许不够英俊,但也称得上俊秀。举手投足之间也许不是风度翩翩,却也是沉静自若。
将近一米八的大个子放在京城也是极为出众的,尤其引人注目的是他的那双眼睛。
浓眉大眼?
是充满智慧的深邃啊!
谈笑间更是给她不卑不亢,进退自如的感觉,不会因为两人来自《人日》就假意奉承。
在陈冰清得知他还写过一部短篇小说,并且已经收录于《当代》文学杂志,将于今年七月发表后,在她心中的形象更加丰满了。
相互介绍了解一番后,采访正式开始了。
提问的是聂鑫,拿笔记录的则是陈冰清。
聂鑫首先提问道:“姜玉楼同志,我就托大,叫你玉楼可好?”
“可以,您就叫我玉楼好了。”姜玉楼点头道。
聂鑫哈哈一笑,道:“玉楼,你是怎么走上文学创作这条路的?”
他在心里已经在想了,答案要么是喜爱文学创作,要么是受到老师的影响。
可是,没想到姜玉楼的回答却是那么出人意料。
姜玉楼没有往自己的脸上贴金,而是诚实地回答道:“因为穷。”
“什么?”聂鑫惊讶的看向眼前的年轻人。
不只是他,连陈冰清都停下了正在记录的那只手,看向姜玉楼的眼中满是惊奇。
校长在一旁急得抓耳挠腮,真是的,姜同学怎么能这么回答。
这可是要上《人日》的,这个回答不够正确啊!
姜玉楼憨厚的一笑,解释道:“没办法,家里太穷了,靠父母和哥哥种地根本供不起我读书。”
于是,他给在场的几人描述了一下在拿到稿酬之前,家里人和他自己过得有多苦。
“那时候家里还欠着外债,我在学校每天中午吃的是最便宜的菜,一个月都见不到荤腥,就连馒头都吃的是黑馍馍,更别说白面馒头了。”
“也巧,某一天我看到《当代》征文,就想着试试,没想到还真成了。靠着那笔稿酬,我家的日子好过了不少,也坚定了我搞创作的决心。”
聂鑫没想到这位小作家日子过的这么苦,同时也明白了为什么第一眼觉得对方是农民,直觉没错。
同时,他真正佩服起眼前的年轻人了。
在这么困难的环境下,搞创作真的太不容易了,作品还能发表就更不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