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陆远悠悠醒来。
他听着屋外那沉重稳健,来回徘徊的脚步声,心头一阵疑惑,典韦搞什么鬼,大清早地跑自己门口散步?
这分明是催他起床啊!
陆远披了件长袍,快步走了出去,轻喝一声:“典韦,什么事?”
典韦搓了搓手,一脸兴奋:“公子,该干活了,咱们现在是公差,兄弟们都等您吩咐呢!”
“公差?”
陆远差点忘了这茬,他挂着县尉的职位,琢磨的只是招兵买马,在皖城赚钱养兵,哪想过县尉那些具体琐事。
而且皖城原有的官僚,连县令一起都被他打残了,琐事恐怕比他想的还要多,让他忍不住一阵头疼。
“是啊,公差,咱们现在应该出去铲奸除恶,劫富济贫了!”
典韦两眼放光,满是憧憬。
“什么劫富济贫,胡说八道!”
陆远定了定神,稍一思索:“你先重组皖城衙役,全用我们自己人,分成五组上街巡查,缉捕盗贼,另外张贴安民告示,告诉皖城百姓我们来历,让他们有冤伸冤!”
典韦挠着脑袋笑道:“我以前差点饿死,做过黄巾军,一时说顺口了,对了公子,县里还有挺多公文呢,你要不要现在过目……”
陆远一时头都大了,让他领兵打仗还行,难道还能真在这里做个父母官,每天断断谁家牛肉注水,谁家遭遇小偷这些小事吗!
他琢磨一番,缺个主簿啊,主持县里的琐事,另外少几个办事的,虽然有五百精锐在这,但识字的却挑不出几个,他的各种琐事总不能全部自己来。
陆远见典韦还怵在那,不由挥了挥手:“你忙去吧,先把昨晚的事办完,钱财给兄弟们分了,粮草储备好!”
典韦意气风发,扬声大笑:“多谢公子!”
说罢,便风风火火地离去了。
陆远心底轻叹一声,他更在意典韦等人的称呼,公子和主公二字,虽然只有一字之差,却是天壤之别。
只是这些精锐终究是他祖父的,他祖父不开口,这些人也不敢随意易主。
陆远回了屋内,闭目沉思,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突然一阵熙熙攘攘,几道声音一路寒暄而来,其中一人他最是熟悉,正是他的祖父陆康。
陆康声音洪亮,听起来颇为振奋:“臭小子,还不出来!”
陆远的屋子是周晖的,分为内室外室,正如卧室和客厅。
这一会儿功夫,那几人分明已经到了外室,正在互相谈论。
许劭的声音传来:“太守大人,这就是您错怪在下了,陆公子蛰伏十六年,一朝出世,便逼退孙家小将,智退周瑜,连揽二乔的话都说得出口,这岂不是闭眼假寐,揣度人心?”
只听许劭声音悠悠:“再看昨夜作为,皖城县令无故重伤,即将回舒县养病,早起的商贩传得沸沸扬扬,这岂不是陆公子开口吃人,凶相毕露了?”
陆康声音愤懑:“哼,我那孙儿,是老夫埋在土里的明珠,埋了整整十六年,不求声名显赫,只求根子扎实,你却把这事捅破了,毁了老夫大计!”
陆远还在匆忙洗漱,听着这些人对话,不禁一阵头皮发麻。
揽二乔这话怎么会传出去,许劭知道了,那么乔景,大小乔岂不是都知道了,他以后还怎么面对小乔。
这事定然是周瑜传的,也怪自己名声不好,说什么浑话都正常,别人也自然会信。
不过自家老爷子不愧是一郡太守,脸皮够厚,竟然说自己是他埋在土里的明珠,好像自己一番作为,和之前的种种混账事,都是他计划好的一样。
陆远随意理了理发髻,迈步走了出去,看着眼前四人,脸皮一烫,尴尬施礼:“见过祖父,见过许先生,见过乔叔父,呃,婉儿也来啦……”
陆康白眉一扬,朗声呵斥:“叫你带个婢女,照顾饮食起居,你偏要做君子,看看你现在,衣衫不整,发髻凌乱,这就是做君子的下场!”
陆远心中暗赞,自家老爷子果然会说话!
“贤侄快坐,一家人不必多礼!”
乔景笑眯眯道:“我们乔家初来,你还不知我乔家家业,我乔家呀,一共就两颗白菜,一颗被猪拱了,这猪本来是按规矩的,可现在偏偏还要拱另一颗白菜,你说怎么办!”
陆远讪讪一笑,偷偷看了看小乔,见小乔正像个小老虎一样,凶巴巴地盯着他,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解释。
“咳咳!孩子还在呢,胡说什么!”
许劭咳嗽两声,乐呵呵道:“陆公子言行,当真惊世,不过你让人敲打老夫,这说不过去吧,老夫点评公子,只是就事论事,而且没对外公布,这就差点被陆公子敲打了……”
“绝无此事!”
陆远断然否认:“宵小之辈,坏我名声,小子久慕先生大名,岂敢对先生不敬!”
众人一阵沉默,眼看陆远的县衙连个茶水都没有,也只能干巴巴坐着了。
半晌,陆康轻咳一声:“孙儿,刚来皖城,可有什么难事?”
“政务上!”
陆远悻悻笑道:“县令大人昨夜遇袭,身受重伤,说来也巧,其余衙役,主簿都受伤了,只留下一堆公文……”
他有心求助陆康,陆家子弟虽说后继无人,但以陆俊为首,专心做学问的却一大堆。
只是这些人向来对他不屑,从前的他横行跋扈,同样懒得理会这些人。
而重生以来,他对陆俊等人更是不屑,亲爹被人逼死了,还能跑到敌人麾下谄媚求生,学问做得再高,又能算什么东西!
“这还真是巧,你一来皖城,周家就倒了血霉……”
陆康知道陆远在家族的尴尬,干笑两声,白眉抖动:“政务上就找许先生吧,他坏你名声,自然心中有愧,另外你夫人也在,虽然没成亲,但名分在那,都能帮到你!”
许劭呆了呆:“这个……老夫向来闲云野鹤,哪处理过政务……”
乔景也眯着眼睛干笑:“太守大人,婉儿毕竟是女子,而且他们还没成亲,这不合规矩吧……”
陆康老脸抖了抖:“孙儿,还不道谢,许先生因心中有愧而帮你,但你不可不懂感恩,寻常政务就让你夫人处理,我陆家的少夫人,岂能和市井百姓一般,只会女红刺绣!”
陆远心中大是佩服,能当上一郡太守的,脸皮果然不一般。
不管许劭答不答应,这老头儿这么一说,以后的政务难题,许劭都不可能袖手旁观了。
但对乔家却是下了血本,陆家少夫人,那他是什么,陆家少家主?
虽然这老头之前就说过,陆家子弟唯唯诺诺,后继无人,但现在公开表明态度,既是为他加重筹码,也是表达心意了。仟仟尛哾
而且这筹码不可谓不重,未来的陆家主母!
陆远连连躬身施礼:“多谢许先生,多谢叔父成全!”
许劭讪讪一笑:“陆公子客气了……”
乔景依旧笑眯眯的,直等到笑脸僵硬,才虚手一抬:“嗨,贤侄快起来,自家人不必客气,本来想帮你撑个场面就算了,现在看你这一团乱麻,就索性帮到底吧!”
他向着小乔一招手:“婉儿,昨晚这臭小子……呃,昨晚皖城太巧了,多人重伤,政务瘫痪,你在这帮帮他,记着点,我乔家骑兵,别让人几贯钱就赏跑了!”
小乔低眉顺目,一言不发。
陆远不由腹诽,这老家伙,自己确实好看了乔家的骑兵,本来还想多要点来呢,现在反倒不好开口了。
不过只要赏钱不断,哪有挖不来的墙角!
陆康扬了扬眉毛:“走吧,该去周家看看了,人家损失那么大……”
乔景似笑非笑:“太守大人对这小子如此上心,为了他亲自来了皖城压阵,不惜彻底得罪周家,还把我乔家拖下水,乔某虽然心有不甘,但也对小女未来放心了!”
他向着小乔笑道:“婉儿,记得太守大人的话,将来你夫君无论纳了多少妾室,你都是他正妻,这是太守钦点的,你夫君都改不了!”
小乔满面霞红,讷讷不语,亦步亦趋地跟在乔景身后。
众人很快到了周家府邸,身后一群陆家精锐相随。
陆远看了一眼周府,笑呵呵道:“皖城治安太乱,竟然连周家门匾都偷走了,一点铜钱都不放过啊!”
这年代铜就是钱,周家门匾是铜做的,平时自然威风无比,现在也就倒霉了。
一群人神色古怪,齐齐看着陆远。
小乔拽了拽陆远衣角,蹙眉低语:“我们来时,在县衙见到那门匾了……”
陆远呆了呆,乐呵呵道:“一群宵小,竟然还敢栽赃县衙,这事前任县令周晖责无旁贷,但凡他在治安上用用心,皖城何至于如此!”
乔景向陆康点了点头:“太守大人,陆家有贤侄在,当大兴啊,这等话也说得出口!”
陆康老脸抖动,自觉有些挂不住,轻斥一声:“孙儿,胡说什么呢,人家倒了这么大霉,你还在这风言风语,进去看看!”
陆远笑盈盈走在前面,主动做个小辈在前带路。
过了幽幽庭院,很快到了周家四合院般的建筑居所,中药的刺鼻味也扑面而来。
陆远见到包扎成粽子般的周晖,顿时满脸关切,唏嘘起来:“周兄,怎么这么不小心,昨天还劝我皖城水深,夜路难行,怎么今天你自己反倒弄成这副光景……”
周晖脸色森寒,咬着牙硬邦邦道:“陆扒皮,有种就杀了周某,天下大乱之前,让我们庐江先乱一乱!”
“胡说什么呢!”
陆远轻叹一声:“昨天就劝过你,别眼瞎不认得路,踢到什么硬石头,你看,今天就踢到了吧,脑子都糊涂了,你是用脑子踢的吗?”
周晖闷哼一声:“陆扒皮,你虽然敢伤我,却不知皖城底细,连太守大人都只能用你来破局,你也不过一棋子!”
陆远却已经不再理会他,四下看了看,对着一群陆家精锐轻喝:“兄弟们,都好好找找,有没有匪徒留下的证物,对,那些粮草就是证物,派人押回去!”
周晖脑袋一懵,狠狠盯着陆远,愕然道:“你……敢当着这么多人面,在我周家明抢?”
陆远笑容和煦:“周兄糊涂了,本官不与你计较,感谢周兄送给本官的这些证物!”
“我送你祖宗!”周晖气急败坏,嘶声厉喝。
陆远满面春风:“我替我祖宗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