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春暖花开,阳光明媚之季,元县距吴城只需三日时间,元县从前也叫水县,后来元县出了个三元及第的状元元秋何,轰动陈国境内,水县乘势易名为元县。
渭水和矅水在这里相聚会和,元县城内无数条溪流横穿纵跃整个县城,在元县雇上一条乌蓬船安然坐在船头就能欣赏到元县所有风光。马车进入元县后,随风在驿站处给了驿丞几两碎银寄放好马车,仇九雇了一条小船一行五人往城内行去。
白青羽和阿祠坐在船头的竹制滕椅上仇九东常护卫左右,渭水的汹涌与矅水的柔顺于此处恰到好处的中和,撑篙的船娘热情的向他们介绍沿途的风景,阳光破出云层,丝丝缕缕的光晕洒满水面顿时给翠绿的河水披上了一层金色的衣裳。小船穿行在屋宇廊檐下,一伸手就能触摸到檐下挂着的漂亮风铃。岸边码头上早起的妇人已开始一日的劳作,洗涤衣裳哗哗声,木锤击打声,谈笑呼喝声种种声音织成了普通百姓平定安乐的世间烟火。
广阔幽暗的河水也在此刻鲜活生动了,温柔轻抚着孩子在它宽敞的怀抱中嬉戏耍闹。小船缓缓驶过一条条交错的小河,最后驶入一条稍广的河面,船在岸边停下,船娘介绍到此处是元县最热闹的地方,客栈酒楼全都集中在此处。下了船远远望见一座巨大的石碑,上面刻着状元街,阿祠乐不可支,忍不住调侃“住这条街上的人是不是都想中状元啊?”仇九东常不约而同转过身不去理会阿祠,对阿祠一路提出的各种匪夷所思的问题他们已经习惯了无语。没得到回答阿祠也不见气闷,一路蹦蹦跳跳东张西望四处观看。发现路边卖的新奇事物后高声呼唤仇九,抱住他的胳膊撒娇哄诱要买下,仇九攥紧钱袋一脸愁苦地被阿祠托着四处购买,随风在身后乐得哈哈大笑,可能是元县的风景和河水太过温柔动人,连一愦冷若冰霜的白青羽此时微露笑意,屏弃往日冷漠满面温和。
仇九空了钱袋终于让阿祠停下购买。抱着一堆东西跟随白青羽来到长街南边一家名叫客回头的酒楼,酒楼装潢富丽堂皇,大堂内的桌椅一色儿梨花木打造,穿梭其中的小二望见进来的四人随即躬身见礼,笑容真挚灿烂态度可亲让来客顿生好感。
白青羽拿出一块深黑铜牌递过去“劳烦小哥去请掌柜过来一述”,小二唬了一大跳,一手握住铜牌“这个……那个我马上给公子通报”毕恭毕敬作揖告退,飞速往后院窜去,像身后有洪水猛兽追赶一般。上一次看见这枚铜牌还是小二刚来客回头上工,是同村的王大牛接过铜牌叫来掌拒,掌柜看见铜牌立即神色恭敬的唤来了一名锦衣华服男子。那天楼上秋海棠包间如重装整顿损失惨重,桌椅板凳摔的七零八落,坚硬的青石地板不知被何种利器砸的坑坑洼洼。店里的客人以为是盗匪来了,惊惶失措纷纷逃离酒楼,那天真是记忆深刻,直到现在仍是心有余悸,今日在看到这枚铜牌小二不由的两股战战,大叹麻烦又来了。
秋海棠包间,丘彦紧盯着白青羽左瞧右看,像在看一件稀世珍宝怎么看都看不够,多年未见乍一重逢他心情激动,感概万千。丘彦身着蓝色织锦绣纹衫,腰间绣带镶满了瞐莹剔透的白玉,头顶玉冠上有颗大大的蓝宝石,连执在手中折扇的吊坠上也有几颗五彩石。整个人如同一只四处炫耀开屏的花孔雀,普一进门时白青羽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
“看够了没?”白青羽打量片刻,随即收回目光不忍直视,几年时间曾经风雅俊秀的人竟浑身铜臭,一身的装扮如活生生行走的钱袋子,明摆着召告贼人,快来劫我――。
丘彦哗一下打开折扇,挨近白青羽头枕着他肩膀,突如其来的亲密使白青羽略有不适,微皱了皱眉却没有推开丘彦任由他靠着,“小羽,这么多年没见,我真是夜不能寐,梦不成眠,我太想太想你……自从得知你到了极暗门,我真想不顾一切奔你而去,奈何,奈何,世事弄人我家老头子闲来无事与人打赌,你知道老头子的脾气没办法我只能亲自出马帮他赢了赌局。可是万万没想到和老头子打赌的那恶贼输了心有不甘又想出阴谋诡计,他竟然要把女儿嫁给我。你说,这事我能同意吗?我丘彦高风亮节,正人君子怎么会屈服于美色之下,所以我只能离家出走,靠本身的聪明才智活得潇洒精彩,让老头子瞧瞧不靠他我能活的更出色,谁让他拿我一生幸福当儿戏。”手拿折扇轻抵下颌,作出悠伤深邃的模样看向窗外绿叶招展的椿树。
一把打掉碍眼的扇子,推开靠在肩头的脑袋,白青羽挪了挪远离眼前这个满身香脂味的家伙。
“如今看来你过得相当惬意。”
丘彦嘴角一瞥,眼神暗淡下来,声含委屈地说道“多少年了,终于再见到你,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想,到底因为什么我们三人会弄成如斯境地。想当初,我们三兄弟纵横京都,无比快活,曾经人人羡慕,形影相随的三侠士最后落到分崩离析的下场,你远走北地,小玉则常年待在边关不愿回京。抛下我一人在京都,你俩心硬如铁,不顾兄弟的情意,连招呼都未打一句的悄然离开,我们三人一起在太阳庙内歃血为盟结为兄弟,在佛祖面前许诺过永世同心,你们都忘记了吗?前几年我同小玉在这里打了一架,我质问他为什么?他一言不发,今日我不想在动手,都无所谓了”丘彦声音悲怆沙哑,对面消瘦苍白的少年已完全褪去曾经踌躇满志,意气风发的样子。现在的他少年老成,冷淡,沉稳,深不可测,凌厉狠绝暗藏在他那双秋水深眸中,如今他的心坚硬如铁任何人都无法扰乱其心绪,他渐渐变成他找不到熟悉之处的陌生人。余生小晔有他要做的事,拼尽性命要复的仇,小玉有他要扛下的家族责任,而他却无所事事,不问前程长久困在曾经里,怀念当初,怀念纵马长歌,仰天长啸的无忧时光,殊不知怀念是最苍白无力的。
压抑的太久一口气说了许多,其实过去这么久丘彦也不知到底气愤什么?气他俩人的不告而别,还是伤心难过好兄弟竟然一夜间成为仇人,从此冷眼相对不死不休。他弄不懂朝堂上的弯弯道道无法辩说谁对谁错,小晔,小玉之间有着今世无法调和的矛盾,隔着血海深仇的沟壑。他唯能感概有生之年兄弟三人在也不会坐在一张桌上把酒言欢,畅快大笑了。
白青羽怔了怔,一时回不过神来,面前又浮现出三人鲜衣怒马,仗剑天涯的情景。那时候阳光明媚,仿佛整日都是晴空万里的好天气,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和薰的风缓缓的轻抚脸颊,风中飘荡过好闻的玉兰花香。那时候少年不识愁滋味,日子如同朝阳般明亮璀璨,有兄弟有马有美酒就好像拥有了一切,心被填得满满的,连睡着了都会嘿嘿的笑出声。每天想着的都是去哪儿疯,去哪儿找乐子看热闹,没有一丝烦恼整日快活无忧无虑。那时候不畏失败,不惧风霜,不知前路兄弟三人并肩而行就能踏出一条康庄大道。那时候……太远太远,远到现在在想起心不会痛,眼睛干涸的流不出一滴眼泪。
丘彦絮絮叨叨说起曾经,看他一会儿附掌大笑,一会儿激动愤慨,白青羽只是静静未附合他同忆当年,丘彦悻悻然顿感失落,声音嘎然而止,室内回归静默无声。白青羽抬头,两人相视而望,生出一种时过境迁之感,轰轰烈烈的年少轻狂终被时光的巨尾狠甩抛却,在拾起只剩一地残渣。白青羽轻叹一声,压下涌上心头的酸涩,丘彦眼眶微润,犹疑开口“小晔,当年你家出事我未能及时赶回来,对不起”对着白青羽拱手弯腰到底,略显苍白无力的道歉,在惨祸早已尘埃落定的之时,抱歉没有任何意义,但丘彦认为非说不可,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他愧对小晔在他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他远在千里外风花雪月,对酒当歌,他最珍视的兄弟却一夜间家破人亡,眼睁睁的看着亲人一个个死去鲜血淋淋经久不散。
扶住丘彦把他拖起,不经意地摇了摇头“事既已过去许久,无需在介怀”不愿纠结过往,在提及只会在心头又洒上一把盐,痛彻心扉的滋味他早就习以为常。从人生彻头彻尾改变之后,他在任何事上对任何人没有了任何期待,既没了所盼对所谓的抱歉丝毫引不起半点波澜。身处困境只能依靠自己走出来,枉想他人拉扯一把迎来的只能是望眼欲穿的绝望。深吸一口气,转换话题谈论起元县的人文风光。
他漫不经心的样子使丘彦诚意的道歉,离别经年许多肺腑之言如哽在喉,像从高高的云端掉落进深潭,冰凉的湖水瞬间浸透全身。心头怅惘,勉强一笑顺势而下转换话题道起元县发生的趣事。
楼下大堂内,阿祠几人受到掌柜及小二的热情款待,不敢有丝毫怠慢,香气四溢的美食摆满整整一大桌,随风,阿祠旁若无人的大快朵颐,随风一边吃一边还不忘对掌柜指点出这个菜那个菜的不足之处,侃侃而谈该如何烹饪更加完美,整个一幅尝遍天下美食老饕餮的高人形象。掌柜不知是让随风唬弄住了还是顾及到那枚铜牌缘由满脸笑容,站立在旁虚心聆听随风的一通瞎扯。旁边殷勤伺候的小二支起耳朵耹听楼上包间动劲,等待许久一派风平浪静,没有任何高声重响传出。此前那位身姿娇健,剑眉星目的公子进到秋海棠包间不到一盏茶便同店里少东家大打出手,战状激烈的让远远躲在一旁的他们胆寒。脑海里浮现出当日那一幕余悸尚存,生生打了个机灵,同掌柜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泛起如释重负的笑容。
“跟你说件趣事,杭州府卓康,小晔你还记得吗?就是那个被我们戏耍得当场大哭着叫娘的家伙”丘彦心情愉悦,附扇大笑“去年,他来受邀来元县会文,没成想刚进入元县偶遇百花楼花魁鸳鸯姑娘,卓康那小子持仗着自己才高八斗傲然为美人赋诗一首,不料刚出口一字,鸳鸯姑娘轻蹙娥眉,娇媚嫣然:公子,奴家不识字啊,辜负公子雅兴,可否往旁边挪挪,你挡道了。围观的人爆笑声响彻,当时卓康尴尬的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鸳鸯姑娘拉车那匹马儿也是颇有神性,临走前不忘在卓康脚边拉了好大泡马粪”丘彦一本正经模彷起鸳鸯姑娘当时的神态动作,惟妙惟肖。白青羽笑逐颜开,清俊的面宠如雨后放睛的天空,澄澈炫目,面如冠玉。丘彦一愣直直盯住白青羽上下打量“小晔以后千万别轻易对他人露出笑容,连我这个血性方刚的男人都经不住显些迷失其中”。一把搂过白青羽,使劲揉了揉他的脸,大笑着戏谑“老实交代,靠这张人畜无害的脸骗过多少小娘子?在北地有多少相好的?赶快从实招来”。白青羽对丘彦常常语出惊人已见怪不怪,无奈一笑“丘伯伯这几年没少催促你成家吧,准备一直躲在这里不回京都了?”,一听这话丘彦像泄了气的皮球,焉焉的垮在椅背上“哎,能拖一日是一日,以后拖不过去了在说。来来来,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有愁明日愁,今日不醉不归”。
“好,不醉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