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锵锵个子高,视力好,站在人群外也能清晰地看到印在不同颜色通知单上的、密密麻麻一行行的学生考号。没用几分钟他就在其中一张通知单的角落里发现了自己的考号。他的视线顺着考号自然右移,一个德文单词跳入他的视线。
通过。
他知道预科入学考试是通过性考试,不会公布成绩,只写“过”还是“没过”。虽然考完通过算分他就已经估算出自己能考过,但看到蓝纸黑字的事实时,他还是忍不住长吁了一口气。
悬在他心头的达摩利斯之剑也在这一刻悄然落地,但想象中的激动却并未如期而至。也许是之前的各种奔波已经耗尽了他的激情,亦或是这一切本来就是他的囊中之物。
董锵锵的脑海里连续闪出了大功告成、行满功圆、尘埃落定、水到渠成、一锤定音等多个成语,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其实还是激动的。
既然通过了考试,那9月份读经济系预科应该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看来他还有机会在德国继续折腾。
事不宜迟,先跟父母汇报一下,他们应该也等着急了。
董家苦预科成绩久矣。
他转身正要寻一个僻静地方给父母报喜讯,就见人群中突然闪过一张熟悉的面孔,正是曲珊。
他刚要喊对方的名字,就见一个矮个男生紧跟在曲珊的身后从人群里挤了出来。董锵锵认出男生是曲珊的男友付柏宁。
董锵锵慢慢退到人群外沿,只见两人低声说了几句后,付柏宁看起来很生气,眉头紧锁着拂袖而去。
曲珊伸手想去拽他却没拉住,付柏宁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到这个场面多少让董锵锵有些意外和尴尬,他正要转移视线,却不料被转身的曲珊看个正着。
“董锵锵?”她的脸上露出很不自然的神色,“你也来啦?”
见被对方发现,董锵锵更不自然,赶忙转移对方的注意力:“我来看成绩。”
“你应该过了吧?”曲珊幽幽道,“我记得你是当时第一个提前交卷的。”
“嗯,过了。你好像也是提前交的吧?”
“我是过了,但我男友没过。”曲珊垂头丧气地盯着地面,发愁道,“他刚才去查卷子了,德语还可以,但数学没过。”
“真可惜,”董锵锵遗憾道,“那只能再考一次了。”
“我也是这么劝他的,但他……”曲珊欲言又止。
董锵锵还没来得及安慰她,一直攥在手里的手机响了。
“对不起我接个电话。”董锵锵歉意道。
曲珊理解地笑了笑:“回头再聊。”说完,转身朝街角的汽车站走去。
“喂,董锵锵吗?”电话里传来王蜀楠兴奋的声音,“我过啦!”
董锵锵刚才想过要不要给王蜀楠打电话,但又担心万一对方考试没过自己这么打过去就等于故意往对方的伤口上撒盐,他可不想做这种情商低的事,却没想到王蜀楠也通过了考试。
“我简直太意外了!哈哈哈!”王蜀楠大笑道,“我本来觉得没戏了,但没想到竟然过了。过了!你能相信吗?”
在董锵锵的印象里,王蜀楠是比较老成持重的人,喜怒不形于色,看来她这次真的是太高兴了。
“那恭喜你啊,回来你得请客。”董锵锵一边打趣一边抬眼望去,却见远处曲珊愁眉苦脸地上了公共汽车,“你那边怎么样?都还顺利吗?”
“这趟红酒销售之旅不是很顺利,今年不是一个红酒的好年份。”王蜀楠稍微平复了一些,“但伯爵这次出来倒没犯过病,也算是个收获吧,至少我看她的情绪还算可以。”
“她可能对这个结果心里有数,只是想出去散散心吧。”董锵锵猜测道,“反正你多留心吧。”
“这次真要好好谢谢你。”王蜀楠不太会说话,只会一个劲儿地说谢谢,这反而让董锵锵感到对方的实在,“那等我回汉诺威咱们再细聊。”
董父董母听到董锵锵考过的消息似乎比董锵锵还高兴,尤其是董父,说了几句后又倚老卖老地教育起董锵锵来,董锵锵知道这次董父居功至伟,也就不反驳,安静地让董父说个痛快,最后还是董母看不下去,把董父打发出去买菜了。
听着电话里一家人热热乎乎开开心心地聊天,董锵锵忽然心生恍惚,印象里上次这么聊天好像还是他中学的时候,似乎就是一眨眼的时间,十年就过去了。
在董母的催促下,他才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
坐在车里,董锵锵渐渐冷静下来。
今天是8月15日,如果9月1日开学,那8月满打满算也就半个月的打工时间了。他现在每月除了要负担房租、保险和生活费外,还要开始养车。当然,这是他自找的。毫无疑问,接下来的半个月想办法努力赚钱就是一等要事。
可喜的是,他现在不仅有驾照还有车,就算不能再带旅游团了(跟老白关系有些僵),他还能去劳动中介找找有没有需要车的工作,间或跟端木一起炒炒股,再不济还能去抓野猪。不管怎么看,他现在在打工上的选择都比他刚到德国时要好了很多。
他记得市区的那家劳动中介旁就有一家宠物医院,正好可以把鹦鹉拿过去让兽医帮忙检查检查。
半小时后,董锵锵把车停在了宠物医院的门口,先把鹦鹉交给了里面的兽医,然后才步行进了劳动中介。
他的运气简直好到爆,劳动中介里所有时薪超过9马克的工,不论长期的还是短期的,要驾照的还是不要驾照的,都在上周刚放出来时就被从德国各州涌到汉诺威的打工大军瓜分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一些时薪4或5马克的鸡肋工孤零零地挂在用工墙上。
这让董锵锵颇感无奈,看来想赚钱他只能老老实实地继续去抓野猪。
他不死心地给约翰逊又去了个电话,哪知约翰逊却把他一顿好夸,直言自从董锵锵去过稻草人酒庄后,葡萄园里别说野猪,就连狍子刺猬都没再出现过。他感激董锵锵感激得一塌糊涂,董锵锵却越听心越凉。
当他再次回到宠物医院时,医生已经把鹦鹉的伤口处理得干干净净,还给鸟喂了食,又交待给他一些注意事项,最后卖给他一大包鸟食。
董锵锵付了费,拎着鸟笼刚要离开,眼角的余光忽然瞥到墙角的一只大铁笼。两只荷兰猪正幸福地在铁笼里你追我赶。
看着看着,一个念头忽然在他的脑海里一闪而过。这个念头以前他只是隐约想过却没深究,但眼前的场景却让他有所顿悟,弗莱舍尔哥们的要求也许是可以实现的。
就在他站在原地恍惚时,手机铃声把他的思绪拉回到现实。
“我是冬一晴。你明天或后天有时间吗?我想去看看陆苇。”冬一晴开门见山地说道,“或者其他你方便的时间也行。”
董锵锵想了想,道:“那明天早上8点火车站门口见吧。我带你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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