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以为没有什么不对,直到第四日的晚上。许淮书和李厚泽同时察觉出怪异之处来。
他们来到这岛上,从来没有睡着过。若说刚开始是因为慌乱和焦虑睡不着,一直这样,就不太正常了。
他们不仅睡不着,还异常的疲倦,李厚泽又开始一阵剧烈的咳嗽,脸色变得蜡黄毫无血色。
“怪不得这岛上没有野兽,原来是根本住不得。”许淮书虽然也很疲累,但是比起李厚泽来说好多了。
他从小的生活环境就很差,又受孟清一的指使,劈柴采药干活风吹日晒都能扛,所以别看他只是一介书生,可比李厚泽的身体底子耐抗。
“那怎么办?”李厚泽只觉得自己的心肺都要咳嗽出来。
他说怎么办,这三个字,是一种无力和绝望感,又带着一丝丝的希望,这丝希望却是寄托在许淮书的身上。
一个表面温和内心骄傲自负的天之骄子,面对一个最底层出身的寒民小子,还比自己小三四岁,竟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得靠着他才能活下去。
这种想法和脱口而出的问句,让李厚泽内心又生出一种深深的懊恼和愤恨来!
“啊!”李厚泽忍无可忍,踢翻了烤火架,对着大海恨恨的嚎叫了好几声,又骂了几声脏话,这才作罢。
许淮书冷冷的看着他,人在极端的环境下,会展示真正的自我,李厚泽那温文尔雅礼贤下士的面目之下,是极度的拧巴和自负。
“这座岛,受了诅咒!”最后李厚泽得出了结论,也意识到那一具具的尸体,恐怕不是饿死渴死那么简单,每天无法入睡,这点才可怕。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两个原本容貌气质都是上佳的男子,如今形同野人。李厚泽双眼猩红,时而颓废时而兴奋,不断的寻求着出路。
许淮书也渐渐感到绝望,他很想孟清一。
在想孟清一的时候,他会一遍一遍的看着包袱。他努力的回想着孟清一那次在他耳边哼唱的曲子,渐渐的,他也会唱了。
李厚泽暴躁之余,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这曲子的词,是当地人的一种方言,他在这里与当地人打交道,能听懂。
每天只能吃鱼,李厚泽的功夫和智谋在这里只能用来捕鱼。二人都吃吐了,可是为了生存,都是硬着头皮吃。但那椰子水实在比不上水,是越喝越渴。这岛上的石头洼里也有积攒的雨水,但是里面混着泥浆树叶,比海水还没法喝。
许淮书从他的包袱里头又找出一张被叠的很小的纸片来,上面的字歪歪扭扭跟鸡爪子刨的一样,不用说又是孟清一的杰作了。
许淮书眼睛一亮,这是能使雨水变干净能喝的法子……
孟清一是工科生,弄个蒸馏水的简易制作方法,对她来说不是难事。那晚她来不及口述给许淮书听,便回去写在了纸上,还画了个丑丑的示意图。
许淮书一次只弄了半椰子壳的水,自己喝了一大口,虽然还是有些涩涩的,但是已经让人感动落泪。李厚泽赶紧抢过来,一饮而尽。
“这也是孟清一的法子?”李厚泽瞪大了眼睛:“她究竟是个什么人?难道真的是神仙不成!”
他对孟清一的好奇,已经到达了顶点。
“她只是普通人,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许淮书迅速的说道,唯恐李厚泽发现了什么。
“你再和我说说她吧。”喝上了水,这人一下子仿佛有了希望,情绪也平静了下来,李厚泽坐在许淮书的面前,看他细细的收集着蒸发在大树叶上的晶莹剔透水滴。
他们两个能从海上活下来,到能有个遮风避雨之处,再到能喝上水,都要依靠这个他从来没有见过一面的女子。
确切的说来,他甚至有些期待,她是不是也有法子,让他们俩个能摆脱这座岛的诅咒。
许淮书在这样的环境下,也愿意多说一说孟清一的事。
他说她在大过年的带领着他们几个去深山老林打猎,因为没有别人猎到了很多东西,赚到了不少银子,同时也触犯了村子里的习俗……
他说她建的房子很舒服很暖和,说她开砖窑种药材总有办法赚到银子。还说她脾气很大很专横,但又极其的温柔……
说她为人慷慨毫不扭捏,自己挺懒但喜欢勤快的人,对看不惯的人毫不留情,但是会给他掏耳朵唱曲儿,花大价钱让他念书……
他说了很久,一边手脚勤快,蒸出的水,让两个人彻底喝了个饱。李厚泽听得认真,一丝一毫都不错过,他一直默不作声,眼睛被火焰照的晶亮。
“她和我拜过天地。”许淮书看着他,最后淡淡说了一句。
“你小子!”李厚泽面色讪讪然,拍拍他的肩膀:“做童养婿还这么开心。”
实在厌倦了吃鱼,他们发现吃一种生长在岛边浅海处的海藻,会缓解头晕疲倦感。许淮书还用海藻糊满了他搭建的简易小屋,夜里竟然能入睡几个时辰了!
能休息,就能恢复体力。他们又弄了很多海藻,连吃带抹身上,一翻折腾下来,两个都成了“绿人”。
虽然不好看,但是很有效。
“看来岳钧不靠谱,我们做一条船,自己离开。”许淮书说道。
“好!”经过这进十天的接触,李厚泽对这个师弟越发的欣赏,他才十五岁,却有着比成年人更加坚韧的毅力,即便是最疲惫难受的那几天,他都不曾崩溃失态。
二人将树干、大量的椰壳,制成了一座小船。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里,许淮书穿好了坎肩儿,李厚泽将那油布圈儿绑到了身上,野人似的两个人,眼神兴奋的出发离开了荒岛。
船没有帆,在平和的海面上倒是无妨,可惜走了一盏茶的功夫,这海面又不平静了。
好在当海浪翻涌的时候,他们的眼前出现了一艘大船。
还没等呼救,大船上有人对着他们扬起了弓箭,利箭呼啸而来,两个人慌忙闪躲。许淮书躲闪不及,被一箭射中,落入了海中。
……
许淮书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看到的是李厚泽关切自责的目光,以及傅老先生焦急的骂着郎中不济事。
“师弟,这次你又替我挡了箭,难为你了。”李厚泽叹了口气道。
他们两个都跟野人似的,看不清面目,那船上的乱臣贼子把许淮书当成了他,才射出了那一箭。不过好在岳钧大人及时拿下了贼子,将他们两个救了下来。
“世子你先回京城吧,等淮书身上的伤好了,老夫便与他一道回去。”傅老先生淡声道。
不是他埋怨李厚泽,实在是遇上他,许淮书就老倒霉。
“老师,我也是你的学生。”李厚泽眼含无奈,这才几天,傅老先生就开始这样亲疏有别了。
“你看看淮书这一身的伤,怎么来的?我回去怎么跟清一姑娘交代?”傅老先生连连叹气。
李厚泽无奈,海匪已被顺利剿灭,京城又有圣旨催促命他回京复命,只好先行一步,留傅老先生和许淮书在惠州先把伤养好,再行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