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论亲疏远近,无论如何也该是他先一步品尝陶满满的手艺,而不是如眼下这般被人冷落一旁。
在秦瑛的眼神威势下,韦思危迫不得已、委委屈屈的叼着嘴里仅有的一块猪肉脯而让出了剩下的一大袋!
秦瑛拈了一小块出来吃了,硬邦邦的,不过薄薄一片也不难咀嚼,其上刷了蜂蜜,烘烤时锁住了一部分水分,是以干而不柴,口有余香。
生在皇家,珍奇美味,朴实小菜,少说也吃了千儿八百,他可以笃定时下还不曾有这般新奇的吃食,也无怪裴俶当机立断要与她签契书了。
几番交谈,陶满满已经把裴俶视作未来的合作伙伴,秉承着互惠共赢的原则,她直言道:“关于相辉楼的菜品我能提点建议吗?”
书中的世界有一个很矛盾的地方,分明是架空的朝代,食材器物什么都不缺,但是时人日常的饮食多以肉和面为主,烹饪方法虽然繁多,包括但不限于蒸、烤、炙、闷、炸等,就说炒菜,目前陶满满还没有看到过,她将此理解为因为作者专注于女主的事业,而没有在其他方面形成一个完整的逻辑线。
“主食花样多,可基本都是面食,”她摇摇头,“便是有米饭,做法也过于单一啦,顾客体验不好。”
“荤食的话,其实还有更多的搭配方式啊。另外,小食的种类也可以丰富起来,目前能选择的余地太小。”
她噼里啪啦说了一堆,还拿出自己列的几样菜式的菜谱。
裴俶见了还让人把后厨大师傅唤来,听陶满满的现场教学。
莫说韦思危,就是秦瑛在一旁都听得一愣一愣的,他拧着眉开口,“在楼下你为何不与我提?”
“你又不懂。”陶满满傲娇得很,偏着小脑袋出口就是噎人的话,专噎秦瑛的那种。
韦思危听了“噗嗤”笑出声,“小美人,你小瞧了七郎啊,他可是咱们在座的几位里最有钱的那个,相辉楼只是他名下产业中微不足道的那一个。”
“那都是他在管理吗?”陶满满化身杠精,专注抬杠。
秦瑛能不知她的言下之意?丑丫头明目张胆的认定他就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呢,当即气得也不理她了。
韦思危接嘴,“多是十三郎在管。”他本想为好兄弟辩解一二,为其正名并非面上那般游手好闲,还没张嘴呢,陶满满理直气壮的打断他,“对呀,术业有专攻嘛,跟懂行的人说才不费力呀。”
秦瑛:呵呵。
谈妥了合作,陶满满一扫连日来的阴霾,简直开心得飞起!
她下楼时都在蹦蹦跳跳的,也不与秦瑛置气了,还主动同他说话,“今日我回去做一批零嘴儿,明日便送来酒楼好吗?”
秦瑛态度散漫的点头,“十三郎自会安排人与你对接。”
“你眼下可要家去?”
“嗯,”陶满满应了声,忽而想起一件极为重要的事,一时间她抓住人的衣袖,“可不可以不要暴露我呀?我不想除你还有裴十三郎以及韦二郎以外的任何人知晓我在做生意。”
否则,那不就在女主那里掉了马甲嘛!她不想让对方知道她的私事。
“为何?”
女子经商行医或是做任何营生皆是自由,无人会说闲话。
陶满满嗫嚅半晌,神神秘秘的,“因为我要深藏功与名!”
她始终都有所隐瞒,秦瑛的心也随之上上下下,像始终罩在不见天日的阴暗处。
过了饭点,相辉楼堂中的客人少了多半,已有堂倌手脚麻利的在洒水扫地做清洁。
午后的烈日当头,晒得四周的光线都是明晃晃的白,空气也似乎一波一波的在传递着热量。
陶满满怕晒,磨蹭着不想走。
秦瑛没好气的横眼,“乘马车回去?”
她鸡啄米似的点头,“嗯嗯。”
“美的你。”
东市这处自然有租赁行,距离稍远。秦瑛本是骑了马,眼下也只得放弃,便打发了个小伙计去赶车来,然后两人便坐在廊檐下等。
陶满满坐在门前的高凳上,低头揪着帷帽上的装饰,双脚前后荡着,一瞧便知心情惬意。
秦瑛手里晃着马鞭,间或看一眼她,“很高兴?”
“那当然!”陶满满笑脸生花,“再没有一日能如今日这般让我心生欢喜啦!”
她一时忘形,说话声儿也就大了些,在本就寂静的午后更显突兀。
怪道说祸福相依呢,好巧不巧萧玉信三人饭后下楼至此,甫一听闻陶满满那轻软又明亮的声音出现,他还有些不可置信。
丢下余下二人,他几个快步向前,刚跨过门槛,果然见秦瑛秀拔的身形,以及那个被他挡了一半,此时虽摘下帷帽,但不难认出就是先前与秦瑛相拥说话的紫衣女子。
赫然就是陶满满!
萧玉信大感震惊,“满满妹妹!”
陶满满顿觉毛骨悚然,僵着脑袋不往声源处看,她哆哆嗦嗦的抓上秦瑛的胳膊,把她往自己身前扯,以期求得庇护和安全感。
同时也摆明了姿态,拒绝与萧玉信相对。
萧玉信见状更是大受打击,她怎么会当真与秦瑛搅和在一处!还与他那般亲密无间!
不过他理智尚存,知晓眼下处在人多眼杂的街市中,沉下心口浊气,冷静道:“满满妹妹为何在此?”
陶满满才不会理他呢。
她一个劲儿的往秦瑛背后躲,还心急发慌的问他,“秦瑛我们走吧,不等车子来了。”
秦瑛满不在乎道:“怕什么。”
说完,他回头对上萧玉信的脸,“本王莫不是成了萧世子眼里的透明人?”
位有尊卑,萧玉信勉强拾掇心神敛眉拱手,“不敢。”
“那你是何意?”秦瑛难缠得很,“前儿你说陶知予不知礼数不曾感念本王的救命之恩,今日她宴请本王致谢,怎的反观萧世子态度,好似本王不该承情赴约?”
“郡王言重了,某绝非此意。”萧玉信暗骂秦瑛颠倒黑白,面上却不得不好言辩解,“因是满满妹妹与我道有意为陶老太君抄经祈福多日,近来不便出府,今日偶遇,某略感吃惊罢了。”
“少见多怪。”秦瑛“嘁”了声,嘲讽意味十足。
陶闻溪也是没料到陶满满与秦瑛有勾扯,且还关系匪浅的模样,她心下不免快意,既然都不是甚清白之人,何故看她不起?
“世子,四娘往常少有朋友往来,母亲还劝她广交好友,开阔心境呢。”陶闻溪婉言与萧玉信道,“郡王殿下英武洒脱,她能与之相交,自是好事一桩,你为何要追问不放呢?”
萧玉信若是认下此话,便是他小肚鸡肠,不容于人,他面色几经变化,终是与秦瑛致歉道:“郡王对不住,满满妹妹内向口拙,自小只与某亲近,若是有冒犯郡王处,还请郡王莫要怪罪。”
道歉就道歉,死渣男还拉踩她!
陶满满气得直翻白眼,再拽了拽秦瑛,“不要理他,他有病!”
这世上哪有秦瑛避人而走的道理呢?
他当下显出几分不耐之色,“以萧世子先时的态度,活像本王有挖墙脚之嫌,哼。”他说着拿马鞭拍了拍萧玉信的脸,极尽侮辱之能事,“世子可是国之栋梁,过于小家子气不好。”
萧玉信可是出身门阀大族,何时像今日这般屈辱?他牙槽紧咬,颌角青筋绷起,好半天才从齿缝露出几个字来,“多谢郡王教诲。”
而后,再含义深深的看过陶满满一眼,甩袖离开。
陶闻溪自是紧跟而上。
奇怪都是,那与他俩同行的脸生男子慢慢悠悠的,还绕有兴致的打量陶满满。
秦瑛完全将人拨在自己身后,蹙着眉脸有愠色道:“你失礼了。”
男子有一双魅惑十足的微挑狐狸眼,宽衣博带,举止间颇为洒脱不羁,有风流飘逸的魏晋名士之风,他拱手揖礼,自报家门,“在下宋清彦,问郡王殿下安好。”
“是你。”
今科春闱一甲头名,陛下钦此的鼎元,后授职翰林院编修,仕途敞亮。
仅凭此,当然不足以取得秦瑛的关注,而是宋清彦之父宋崤官拜剑南西川节度使,总镇川蜀二十载,世人称其为“西南王”。
作为威势煊赫且兵权在握的节度使唯一的儿子,宋清彦竟能舍下身段与萧玉信,换言之是秦瑜往来,个中微妙之处,值得人细细咀嚼。
闻得是秦瑛认识之人,陶满满好奇地从他背后探出小半个头看宋清彦,黑黝黝的小鹿眼灵灵闪动,俏丽可爱。
宋清彦见之笑得开怀,还适时与陶满满眨眨眼,像是在玩什么小孩子之间有趣的游戏。
秦瑛的脸色如同炭黑,正巧马车到了,他揪着人一股脑儿的上去,把车帘子也拉得紧紧实实,隔绝了陶满满与宋清彦对视的可能。
“你干嘛呀!”陶满满鼓着小腮帮,“还没有道别呢,多失礼呀!”
“哼,”秦瑛环抱双臂,“你闭嘴吧。”
“专/制大魔头。”陶满满嘟囔,缩去角落里,一副不堪与他为伍的模样。无广告网am~w~w.
末了,见秦瑛也不说话,她又忍不住发愁,“方才萧玉信气得要死,他不会对付我吧?”
“青梅竹马的未婚妻,他舍得吗?”秦瑛又开始阴阳怪气了。
陶满满手里的帷帽都要被她揪烂了,闻言气得打了他一下,“狗屁!他定然会用婚约拿捏我。”
“怎么办怎么办!”
她焦虑成了一只锅边的蚂蚁。
秦瑛意味不明的开口,“你当真想退婚?”
“不然呢!”陶满满道,“我烦死他了,他哪儿来的脸啊,跟我姐眉来眼去还想娶我?朝三暮四的垃圾!他在想屁吃!”
她这般说,倒是让秦瑛心里的阴霾散了些,非女子善妒所致,而是若真心喜爱一个人,眼里定是再容不下其他的。
陶满满因萧玉信的三心二意而心生恨意实属人之常情。
正当风华的少年少女打打闹闹的离开,随着“嗒嗒”的马蹄声渐远,殊不知宋清彦仍是立在原地,眸色深远,脑中回想的尽是陶满满明眸皓齿的脸。
可真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