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清晨。御书房。
快马奔驰了一天一夜,妙姑终是在天亮前进了宫,幸好遇到一直在御书房的修语,省了不少口舌,将情形说明,又将苏嫣雪的信拿给煜翔,妙姑终于得空喘了会儿气。
“这是什么意思?”
煜翔将信笺递给妙姑,满是不解。
妙姑接着信笺,却见上面只写着一句话:我不想再做人质!
妙姑蹙了眉,想起苏嫣雪临行前让她告诉皇帝的那句话,心下一凛,顿感不妙!
“皇上——”
妙姑刚开口,李德厚就匆匆跑了进来,跪地呈上一封信,“皇上,前线飞鸽传书!”
修语上前拿了信,递给煜翔,煜翔拆开一看,原本紧皱的眉头蓦地又紧了。
“皇上,什么事?”
修语蹙眉看着煜翔。
“赵贤负了伤,形势危急!不过信上还说,昨夜苏侯大营的方向起了冲天大火,但是暂时原因不明!”
“什么?!起火了?!”妙姑大惊,脸色登时变了。
煜翔点了点头,忽然问道,“你知道原因?”
妙姑张了张嘴,又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信,叹了口气,“我想我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了!”
“什么意思?”
煜翔急忙站了起来,走到妙姑身边。
“昨夜的火一定是她放的,烧得就是苏侯的军需库,她可能早就想到了这一步,所以才会写这封信给你,她让我告诉你,不必顾虑,放手一搏,就是怕一旦她被俘,你会被苏侯牵制!”
“牵制?”煜翔有些不解,“为何牵制?”
他明白自己的处境,所以一直极为克制自己的感情,即使面对她,他也不敢轻易表露,虽然有一些特殊的举动,但应该也只会被认作是皇帝对一个妃子单纯的宠爱,苏侯凭什么自信能够牵制他?难道他看出了什么?
妙姑看了修语一眼,“你没说?”
修语垂下了头,摇头道,“她不让!”
“你们在说什么?”
煜翔蹙了眉,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吗?
妙姑又看了修语一眼,发现他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说什么也不再言语,只得叹了口气,头疼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如果她出事了,弄不好就一尸两命罢了!”
煜翔愣了一下,随即蓦地瞪大了眼睛,“你是说——”
看着妙姑点了点头,煜翔的身子猛地晃了晃,脸色霎时白了,修语赶忙上前扶了,“皇上……”
煜翔闭着眼,摆了摆手,还未找回说话的力气,张富贵又急急忙忙跑了进来,喜道,“皇上,皇上,齐王中计了!”
修语一喜,“当真?”
张富贵点头,看向身后,巧慧笑吟吟地走了进来,一眼看见妙姑,登时吓了一跳,“您怎么在这儿?!”
“你……”妙姑也愣了,“这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吧?”
“这说来话长了!那天我醒来,见您与小姐都不在,料想你们必是去找了苏侯,我怕你们出事,就一路追赶,谁知半路碰上了安郡王,他说我即使去了,也进不了大营,我没办法,就跟着他一起回来了!可是,您怎么在这儿?小姐呢?”
“齐王真的中计了?”煜翔忽然插了话。
巧慧点了点头,“齐王恨小姐入骨,一直千方百计地寻找小姐的下落,如今奴婢偷偷摸摸出现在大街上,他可是踏破铁鞋无觅处,不中计才怪呢!”
“那他现在在哪儿?”煜翔又道。
巧慧笑道,“奴婢将他与随身的三十多个侍卫,一起引至皇上指定的地方,张公公早已埋伏好的弓箭手成功地瓮中捉鳖了!”
张富贵点了头,“奴才把他押在天牢,已经命人严加看守!”
煜翔想了想,一拍桌子,道,“杀!免得夜长梦多!”
张富贵领命,刚要走,又被煜翔叫住,“尽量不要见血,不吉利!”
张富贵疑惑地蹙了眉,还是点头走了。妙姑笑了笑,不由地换了一种眼光看煜翔。
察觉到妙姑的注视,煜翔转过头,迟疑了一下,道,“朕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你不必感谢我!”妙姑打断他,“你应该感谢的人是她!我之所以进宫找你,除了为了她还有我未出世的徒弟,你应该能想到,我还为了什么!”
煜翔点了点头,“你放心——”
“皇上!”
李德厚突然闯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又呈上一封信函,急道,“皇上,苏侯的信,松州失守了!”
夕阳西沉,火烧云在天边席卷出一边近乎绝望的光芒,那种唯美在光与影的重叠和分离中,淡却了声与色。
余辉,掠过远处的湖面,消失不见,只剩下天蓝色囚禁在夜空的背面,在黑夜来临之前,期待白昼给光明自由。
苏嫣雪坐在囚车里,仰望天空,心态是从未有过的平静。
这条路,仍是当初离开月宫去往皇城的那一条,只是那时她有着太多的担忧与惆怅,没心情好好欣赏沿途的风景,如今,老天又给了她一次重新欣赏的机会,她才发现原来这里的景色竟是这般美丽。
脸上还有一些火辣辣的疼,她从来不知道苏侯的手劲竟然这么大,一定还是红肿的吧?为什么每次去皇城,她总是带着伤呢?
苏嫣雪笑了笑,又低头抚着自己的肚子,这真是一个坚强的孩子,即使她病倒了,即使她跌倒了,TA依旧安然无恙,只是这一次,她还能让TA安然无恙吗?
“宝宝,妈妈真的很爱你,可是妈妈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爸爸出事,如果这一次,我们都难逃一劫,希望你别怨妈妈,即使去地狱,妈妈也陪着你!”
苏嫣雪低喃着,慢慢将身体靠在囚栏上,缓缓闭上眼睛。
天空,一只飞鸟轻鸣而过,落下一滩屎在队伍前面的苏侯头上。
抵达皇城外,已是夜幕低垂。
因为粮草接济不上,加上连日的奔波,苏侯的兵将们已经筋疲力竭,即便松州大捷,士气也是空前的低迷,纵有上万人马,在苏嫣雪看来也是不堪一击。
即便如此,苏侯仍在不遗余力地做着战前动员,那慷慨激昂的模样,让苏嫣雪不由地嗤笑,现在回想起苏侯把她打倒在地,却发现她隆起的肚子时那复杂的表情,她仍是忍不住想笑,那样子,真就像吃了大便一样,她还从未见过他那般失态。
身侧忽然传来开锁的声音,苏嫣雪转过头,看了一眼不知何时站在车外的苏侯,又面无表情地垂下眼,神情淡漠。
“下车!”
苏侯冷喝了一声,一旁的士兵忙上前将苏嫣雪半架半拖地押下了车。
沉重的脚镣让苏嫣雪行走困难,苏侯见了,却冷冷地笑了,“你为了那个男人付出了这么多,我倒要看看,他能为你付出多少!”
话落,苏侯一挥手,喝道,“把她给我高高地绑起来,让全皇城的人都看一看,他们这个连亲爹都可以背板的英雄有多伟大!”
粗糙的麻绳结结实实地捆在了身上,苏嫣雪始终一动不动,面无表情地任他们摆弄,淡漠地连苏侯都有些诧异。
士兵将她押上了高高的哨塔,又将她绑在了柱子上,这才小心翼翼地下了塔。护城河在脚下奔腾,迎着风,苏嫣雪抬起头看了看晴朗的星空,忽然发觉自己此时与天空的距离竟是那样近,似乎一伸手就能触摸得到。
忽然,皇城的大门开了,许多兵将举着火把鱼贯地从两侧跑了出来,随后走出一匹白色的战马,苏嫣雪看着马上那抹明黄的身影,微微地笑了。
“宝宝,看见了吗?那马背上的人就是你爸爸,他没事,真好!”
煜翔抬起头,第一眼就寻到了哨塔上那个白色的身影,看着她的衣裙在风中飞舞,单薄的似乎随时都会被风吹走,紧握缰绳的手不由地紧了又紧。
如果早知道再次见面会是这样的情形,当初他就不该生了妇人之仁,放过苏蒙!为了百姓,放弃她,值得吗?
“皇上,看着自己的女人和未出世的孩子被绑在那里,滋味如何?”
苏侯笑了,有些气恼,也有些得意。
“朕倒想问问苏侯你,把自己的亲生女儿和未出世的亲外孙绑在那里,滋味如何?”
煜翔也笑了,却是一脸冷笑。
“休与老夫逞口舌之能!”苏侯似乎有恃无恐,“如今你的卫队尚未赶到,而老夫却是兵精将勇,又有王牌在手,如果你不想让自己的亲骨肉没有出世的机会,如果你还想活命,那就趁早放下吊桥,快些投降,否则别怪老夫不给你留全尸!”
“兵精将勇?”煜翔忽然大笑,像是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多日粒米未进,只能混个水饱的兵将,能有多精?能有多勇?而且,你用自己的女儿作为王牌,不觉得太愚蠢了吗?朕是皇帝,要多少女人没有?要多少子嗣没有?一个叛臣之女,你觉得朕会在意?”
煜翔的冷漠,让苏侯脸色微变,苏侯抬头看了一眼哨塔上的苏嫣雪,实在不相信自己会看错,“少来花言巧语蒙骗老夫!老夫活了大把年纪,如果连你们这些小娃娃的心思都看不透,那岂不是白活了?!你说你不在意,那老夫倒要看看,你到底怎么个不在意!来人,剁下她一根手指,送给皇上稀罕稀罕!”
“慢着!”
千钧一发之际,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喝止。
众人回头,却是云述慢慢走了过来。苏侯挑了眉,看着有些狼狈的云述,疑道,“你怎么来了?这些日子,你是去哪里了?”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云述看了一眼哨塔上的苏嫣雪,又道,“她现在怀有身孕,侯爷剁她一根手指,可能就会要了她的命!如果她死了,侯爷你岂不是得不偿失?”
“这……”苏侯迟疑了,忙拦下准备上塔的人,正想着再用什么方法迫使煜翔就范之时,一个贼眉鼠眼的士兵走上前,笑道,“侯爷,小的有个主意!”
“说!”
“女人家,一般最重视贞洁,既然皮肉动不得,那咱们就送衣裳,一件一件送……”
话说到一半,那人就在苏侯的冷视下胆怯地住了口,原本浮现在脸上的色相也蓦地变为了灰白。
苏侯冷冷地瞪了他半晌,忽然道,“就按他说的做!顺便把他给我拖出去,剁烂了喂狗!”
“侯爷——不要啊——”
在那人凄厉的哭喊声中,有人匆匆上了哨塔,解开绳索,yin笑着开始撕扯苏嫣雪的衣裳。
河对岸,原本伫立的将士们见状,忽然齐齐低下头,单膝跪地,给了苏嫣雪一个武士最崇高的敬意。
煜翔阴冷着脸,咬牙切齿地怒视着苏侯,腰间的宝剑悄悄出了鞘。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天气风凉了一点,多更一章!唉,我这满屁股的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