辍学务农,谈何容易。
且不说李大国不擅长农事,单说现在的制度也并不宽松。
如今的农村还是集体所有制,无论你干的再多,一年下来能分到的也不过二百多斤口粮。
至于创业搞钱,那就更是天方夜谭了,不扣个投机倒把的帽子已经算是格外仁慈了。
外出打工也不太可能,农民在外务工只能算是副业工,工资少还不算,每月的收入还得上交一半给村集体,剩下的寥寥无几。
而且李大国还是县重点高中的尖子生,他是柏岭县自恢复高考以来最有希望考上重点大学的人,用句后世的话,那是妥妥的学霸学神级人物。
这样的人辍学,且不说校长、班主任会痛心疾首,单单是爷爷那关就没法过。
李大国习惯性摸了摸兜儿,想点上一颗烟,这才想起,眼下的自己还不会抽烟。
如果没记错的话,农田承包制度是在84年才开始推行,在这之后营商环境才开始逐渐宽松。
难不成,自己真要在村里蛰伏四年才有机会展露头角。
农田承包,农田承包,李大国在心里默念了数遍,这可是农村迎来改革发展的标志性事件。
农田承包的官方名称是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俗称包干到户,它的本质是农民从村集体手中承包土地,收获之后,交够国家的,留足集体的,剩下全是自己的。
包干到户最早由徽省的小岗村率先推行,之后获得上面的高度肯定,83年发文,84年正式全国实行。
在这之前,无论再怎么勤劳肯干,每年剩下的也只有那点口粮,也就是说,靠种田发家致富根本就不可能。
李大国随手捡起一根麦秸秆,叼在嘴里抽了两口。
他又从小岗村联想到后世那些只要提起来就会让人艳羡不已的首富村。
时下,改革开放的春风刚刚吹起,大家都在同一个起跑线上。凭什么他们可以先富裕,而自己却不行。
自己可是堂堂工程院院士,拥有领先于世人四十多年的认知。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一句话,干就完了。
打定了要建设新农村的注意,李大国没再犹豫,他麻利儿的往土推车上搬了几大块土坷垃,朝家奔去。
得赶紧去大队院里翻翻报纸,找找有关小岗村和包干到户的报道,看看能不能说服爷爷效仿其承包模式。
百无一用是书生!
几大块土坷垃不过四五十斤,李大国推到自家茅子的时候已经气喘吁吁,他不禁由衷的感叹了一句。
弟弟李二民后脚也跟了回来,他背了满满一挎篓猪草,咧着嘴冲着李大国笑。
“哥,今天可是发财了,六道沟边有一个大树根,看青的说大队不要了,刨回来能烧个四五天呢,那可是硬柴火。”
李二民往草棚里卸草,招呼李大国帮忙。
李大国有心想拒绝自己的弟弟,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可是看到弟弟满头大汗,却冻的脸蛋通红的样子,他不禁又心软应了下来。
“二子,你的手伤了。”
收拾工具的时候,李大国注意到,李二民左手的食指划了一道口子,还在往外渗血。
“镰刀划了一下,不吃劲(没关系)。”
李二民丝毫不在意的冲着哥哥咧着嘴傻笑,村里的孩子,谁手上还没三两个口子。
李大国却倍感心疼,好不容易才又和家人团聚,他怎么忍心看着弟弟受到一点伤害。
不由分说的将二民拽回家中,李大国找来半瓶竹叶青烧酒、棉花、白洋布、白胶带、紫药水帮着二民处理伤口。
李二民的伤口不止一处,两处冻伤已经见好,但是三个旧伤口却均已化脓,还有那道新伤也不轻,要是赶在后世,至少得缝四五针。
“二子,你得注意卫生。”
李二民的双手厚实有力,布满老茧,裹了一层黑黑的老泥儿,一看就是很久没洗了。他丝毫不在意哥哥的叮嘱,憨憨的为自己的邋遢找了句借口:“奶奶说伤口沾水会化脓。”
“不洗干净还不是照样流脓了。”李大国白了弟弟一眼,用棉花沾了白酒将伤口周围的污垢处理干净,又用细针刺破发炎的部位,小心挤出脓水,抹上紫药水,这才用白洋布包扎好。
“哥,咱得快点去。”
刚包扎好伤口,李二民便急不可耐的将铁镐、镢子、铁锹等工具扔上土车,催促李大国。
他担心去晚了树根被人捷足先登,又怕晚了回来赶不上吃晌午饭。
“二子,要不你在家歇会儿,我去吧。”
李大国心疼弟弟刚包扎好的伤口,他也知道那树根肯定没人抢。
要不是因为爷爷是大队长,那树根也轮不到二民身上去。
“那怎么行,爷爷说了,你可是咱家的文曲星,怎能让文曲星干这种活儿。”
李二民的语气中满是自豪,话还没说完,人已经飘出十几米开外。
李大国无奈的摇摇头,后脚跟了上去。
六道沟位于村东南四五里,沟宽五六米,深约三米,绵延十多里,流往村东侧的溢洪渠,最后通过北河滩,汇入滹沱河支流。
眼下是枯水期,河沟的水流只有一尺宽,如果到了汛期,水深可达河沟的一半。
李大国清晰的记得,这个夏天会有连续多日的暴雨,山里几条河沟水量都会爆满。
爷爷为了防止溢洪渠决堤冲毁村庄,会带着村民改道六道口的河流走向。
他也因此落下了风湿的毛病。
如果提前将河道治理了呢?那样的话爷爷是不是就不用抢险救灾了,不抢险就不会风湿,不风湿家道就不会衰落,不衰落那弟弟妹妹就不会辍学……
李大国脑子里闪过一长串思绪。
“哥,快来搭把手。”
愣神儿的功夫,李二民已经沿着树根刨出一个几十公分的土坑。
李大国拿来铁锹帮着铲土,弟弟则是继续挥舞着镢子刨坑。
也就一小时的功夫,粗壮的杨树根系整个暴露了出来,这树根要是做个茶台,在后世至少能卖到几千块,可惜此刻,等待它的只能是被肢解当柴。
“二子,你先歇会儿。”李大国抡起铁镐开始劈柴。
李二民确实干累了,不过他也没闲着,跑去附近的荒坡上查看之前下的兔套子。
劈柴可真不是人干的活儿,李大国耗完了浑身的力气,也不过刚劈下十几块柴火,而且还被震的双臂发麻,双腿发软。
“哥,发财了,发财了。”
李二民打老远小跑过来,手里拎着一只冻得僵硬的野兔。
“真有你的。”
李大国一手接过野兔,另一手揉揉弟弟的小平头,他是真心佩服自己这个弟弟,荒野求生技能拉的满满。
李二民没再多耽搁,抡起铁镐继续劈柴,他的速度至少是李大国的两倍,也就个把小时的功夫,一整块树根被肢解殆尽,劈好的柴火足足装了一土推车外加一挎篓,兄弟两个一个背一个推的运回家中。
返回家中已经是晌午时分,奶奶和妹妹已经准备好午饭,李大国借口叫爷爷吃饭去往村中央的大队院。
大队院的办公室中,爷爷李广顺正拉着村支书白增贵,村会计杨不喜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