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樱替自己伤心,也替张淼难过。
她冷冷一笑,“不还也行。只不过,你们写个纸条,按上手印,找个中间人作证,就说你们这一百块不还了,将来张淼的所以事情,都和你们无关。”
将来张淼一定会发达,血脉断不了,只能用协议来牵制他们。
自己也会逼着张淼看清楚他们这些吸血的人。
张淳大声说:“不行,我丢不起这个人。”
张淼妈妈却说:“写,不就是一张字条的事吗。”
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她还不信了,张淼还能飞出她的手掌心?她生了她养了她,她还能飞到天上去。
自己是她妈。
这100块给了未来儿媳妇,根本不可能要回来,她也丢不起这个脸。
半个小时后,阮樱拿着字条出来。她说不出心里的那股郁闷和伤感,默默站在路边哭了一会儿。
为自己,也为张淼。
将来如果自己有了女儿,一定要把全部的爱、全部的真诚都给她。
把自己的血和肉都给她。
要不然,还不如不生。
回到小院,叶淳光就在门口站着,看到她进来,淡淡地看她一眼,“回来了。”
阮樱也淡淡点头,进了厨房。
其实他是个聋子也不错,自己不想说话的时候完全可以不说。
她默默做饭,他默默站在院子里。
一缕海风,吹飘一片落叶,盘旋着落在地上,仿佛他失落的心情。
她今天很不高兴,他自然看得出来。虽然脸色平静,可是两只眼睛好像哭过一样,有些肿。
自己问她,她自然不会说。
她就像一个披着面纱的新娘,让他迷迷糊糊看不清楚。
叶淳光握了握拳头,进了厨房。
“我明天要去沪市看医生,你不是放了春耕假,要不要和我一起过去逛逛?”
沪市?
那可是沿海第一大城市,经济发达,商贸繁荣,人文娱乐都非常丰富,可以说是国内最令人向往的城市。
奈何阮樱有自己的计划,摇了摇头。
叶淳光半垂了脑袋,看明亮的炉火。沪市是多少人向往之地,单位很多女同志做梦都想去那里出差。毕竟基地偏安津海一隅,经济落后,文化贫瘠。
两个人闷闷地吃完了饭,阮樱一心扑在课本上,全神贯注学习。
她要快点成长,独立、挣钱,替这天下的女孩子争口气。
她一不说话,叶淳光的话也不多,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各自学习看书。
学校有推荐去年大学的规矩,她想提前一年去念大学。自己成绩还不错,如果去找廖局长和苏政委帮忙让他们写个推荐信,只要基本的学科过关,她就有希望提前一年去读大学。
高中三年的语文课本和英语、政治和地理那些文科她倒背如流,作文每次在班上都是范文例文,数学虽弱,不过也能考及格,不太拉分。
她已经决定尝试一下,说不定能成功呢。
学校春耕假之后就会举行在全校举行一次摸底考试,说白了,也就是排名考试,全年级前十名都有机会被学校推荐去读书。
她想去读津海省立海洋大学,这里有她感兴趣的学科。
叶淳光翻了一页书,看着她垂头的背影。昏黄的灯光给她的背影笼罩上一层柔光,温暖迷人。他咬了咬唇,“给我收拾几件衣服,我要去7天。多带些内衣和袜子。”
他能收拾行李,可他卑微地希望自己的妻子能帮他收拾。
阮樱放下课本,伸了个懒腰,收拾行李什么的,她最在行了。
上一世,她可是经常出差的。
第二天,桂旭东来接叶淳光,阮樱看着两个人离开,关上大门开始看书。考试前的时间不多了。
到了晚饭前,阮樱去找张淼。
幼儿园已经放学了,张淼吃了一碗面条,简简单单就把晚饭给打发了。
张淼笑眯眯地拿出来两张一块钱的纸币,“阮樱,看,发工资了。这还是我第一次挣到工资,真好。以后我每个月都能拿到工资。院长说我表现不错,下个月给我加工资,可以给我加5毛钱呢。”
张淼笑得开怀,阮樱压住心里的伤感,“好,真替你高兴。”
张淼点头,“院长说了,我都念到高一了,完全可以去考一个师范大学,拿到学位证书,以后就可以转正,就是国家正式职工,是铁饭碗了。等退休后还有退休工资拿,一辈子都不愁吃不上饭。”
“阮樱,你说好不好?我也去参加高考。”
阮樱:“好,那样就太好不过了。”
张淼放好那两块钱,“你怎么啦,不高兴?”
阮樱问:“张淼,我问你,如果你父母惦记着你这两块钱,你会不会给他们?如果你父母让你把你的工资交给他们,你会不会同意?”
张淼愣了一下,“我给了他们,那我吃什么?我这个月总是吃面条,看到面条都恶心。我的内衣都破了,我的袜子都不敢晾晒出去,我还穿着冬天的外套,院长都暗示我说让我去买两件新衣服,这样小朋友也喜欢。”
“你借给我的那一百块我哥哥拿走了,说将来还我。可我知道,他们不会还给我了。”
张淼神色黯淡,“其实这一次我来幼儿园,就是想脱离他们。我父母说是疼我,其实我都看透了,他们只疼我哥哥。”
“我嫂子打我,拉着我的头发扇我,骂我为啥要丢她们的脸,还暗示我去上吊表示贞洁,我哥哥拦都不拦,我爸妈就在看着。他们伤透了我的心。”
阮樱轻轻地说:“那一百块,我们不要了。”
她把今天在张淼家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张淼听得脸色越来越白,最后一丝血丝都没有了。
然后把那张纸条拿出来给张淼。张淼默不作声扫了一眼,沉默了很久,终于无声一笑。
“阮樱,你做的对。”她握住阮樱的手,“我感谢你。我自己还未必有这个决心。真的,阮樱,以后我就是一个人了。我从几岁大就开始给家里干活,我哥哥还在睡觉的时候我就去海边捡海货,捡了十几年,我不欠他们的。”
“那一百块,你放心,我一定还你。只不过时间会长一些。”
阮樱掏出来五张十块的大钞放在桌上,“嗯,我等你还钱。”
两个人手握住手,相视而笑。这笑容里有苦涩,也有希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