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淳光眼神一冷,看都不看婴儿一眼,两步进了里面。
阮樱软软地靠在床边的地上,两眼都是泪。
叶淳光快步上前,抄起来阮樱放在床上:“怎么会摔倒?这么不小心。”
他说得急迫,有些冷厉。
兰雅急了:“别碰她后背,后头的伤还没好。”
叶淳光一愣,眼神变得冰冷。
生个孩子,怎么后背还有伤?
他掀开阮樱肥大的病号服,果然,后背上裹着一大片的纱布,还传来一股难闻的消毒碘酒味儿。
他嗓音冷厉:“怎么回事儿?”
阮樱不语,只顾流泪。
她刚才侧身而卧,听吴生福和小婴儿交流。她后背上的伤涂抹了药膏和碘伏消毒液,不能喂奶,只能挤出来倒掉。刚才她挤了奶水,心疼得要命。
宝贝没奶喝,她的奶还只能倒掉。
儿子早产,本来母乳是最好的食品,结果却没办法喂。
她恨不得杀了白蔷薇。
突然间听到叶淳光的声音,她一下坐起来,没料到浑身发软,竟然掉床下去了。
还不小心碰到了后背,疼痛难忍。
她死死抓住叶淳光的手,却闭着眼睛流泪。
她不敢看叶淳光,生怕这是一个美丽的梦。
她一直没把叶淳光失踪的事告诉吴生福和兰雅。这种难过的事,她一个人忍着就行,就不要两个老人跟她一起担心难过了。
那天,她听白蔷薇说叶淳光死了,心神恍惚。
不过等她生了孩子后,意志却坚定起来。她深信叶淳光不会死。她有第六感觉,叶淳光一定还活着。她做了那个梦,梦到叶淳光冲她笑,哄她。
所以,她醒来后的第一时间就让苏政委去找叶淳光。
五天了,这五天,她就如同在火炉了一样。一会儿火灭了,她冷;一会儿火大了,她热得浑身冒汗。
精神也不太好,患得患失,胡思乱想,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每一秒钟都非常难熬。
到底怎么样了呢?
骤然听到叶淳光的声音,她无法承受着巨大的激动,只能哭。
哭得天昏地暗。
兰雅和吴生福都很茫然。
“阮樱,我刚才揍他了。谁让他离开这么久都不回来?也不给家里打个电话。”
吴生福劝:“别哭,别哭,产妇不能哭,眼睛会瞎。淳光是出去执行任务,这不是回来了嘛?”
外面的小婴儿仿佛也感应到阮樱的伤心,跟着哭起来。
叶淳光这才明白,阮樱根本就没把自己“死了”的事儿告诉两个老人。
“爸”,
“妈,你们先出去一会儿,我哄哄她。”
兰雅和吴生福出去了。
还体贴地关上房门。
阮樱一直在无声地哭泣,她那些泪珠子不要钱一样哗啦啦往下流,她的眼睛似乎隐藏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把海水都吸进来,然后化成一滴滴透明的泪。
她一边哭还一边捶打着叶淳光的胸口,一下一下又一下。
每一下,都很重,似乎又很轻。
轻是因为她不舍得用力。
重,是因为叶淳光觉得她每一拳都砸在他心尖上。
她一个大肚子孕妇,还开着工厂,结果自己一下子消失了,还是在那种情况下失踪的。估计绝大部分人还以为他死了。
她这段时间是怎么熬过来的?
叶淳光心疼地咬牙,他这么一个钢铁一样的汉子,在孤岛上一个人挣扎着生存了七个多月都没流一滴泪。
现在,他终于忍不下去了,跟着流泪。
他默默地拥住阮樱,下巴抵住她的发顶,不舍得用力,却也不舍得离开。
阮樱的泪,把叶淳光的军服染湿;而叶淳光的泪,把阮樱的发顶沾湿了。
他一个人在孤岛上,存活下来的信念,就是阮樱。
还有没见过一面的小宝宝。
“不哭,孕妇不能哭。”
叶淳光放纵了一会儿,率先控制住心情。
她刚刚生产完,不能惹她生气。
阮樱也极力控制住她的心情,慢慢停下来。叶淳光用他消瘦粗糙的大手给她擦泪:“好了,都会好的。”
阮樱仔细看他,这一看之下,眼泪又出来了:“怎么、怎么这么瘦?”
这不用问也知道,是饿的。
她的心疼得一抽一抽的,比白蔷薇拿石头砸她的时候还要疼。
叶淳光却笑了笑:“不怕,这几天多吃些,体重就回来了。”
阮樱觉得有一肚子问题要问他,有一肚子的话想和他说。可是他回来了,在自己身边,却发觉,什么都不必问。他在,就是最好的。
她埋入他的胸膛,那里硌得她难受。太瘦了。
叶淳光骨节分明的大手轻轻抚摸她的肩头,一言不发。
两个人就这么搂在一起。
安静。
两个人听着彼此的呼吸,这时才觉得世界是圆满的。
是完美的。
再多的艰难,都能熬过去。
外间的小婴儿啼哭了一下,然后是兰雅和吴生福哄孩子的声音。
叶淳光想问问阮樱是怎么找到自己那个孤岛的,可听到外间的声音,他意识到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什么时候出院?”
“明天早上出院。今天还要抹药膏,明天开始,我就可以给宝宝喂母乳。你还没抱过宝宝吧?你小心他长大了不孝顺你。”
叶淳光却说:“我还没找他算账,没事儿提前出来干嘛?等他大了我就要打他屁股。”
这话明显是讨阮樱欢心,让她高兴些。
阮樱捶了他一下:“你敢。你揍他我就揍你。”
有人敲门:“淳光,院长过来找你。”
叶淳光叹气:“知道了。”
他冲阮樱说:“估计要给我做个全身检查、抽血、拍片那些都要来一遍。”
他在孤岛上吃的都是野生的动物,还吃过蛇肉,回来了自然要做个检查,看看体内有没有寄生虫,血液是不是干净,营养师还要看看怎么给他补充营养,争取早日康复。
阮樱自然明白:“快去快回。”
她眼巴巴看着叶淳光,叶淳光靠近她耳边:“现在还不能亲你,也不方便抱宝贝。等我去做个全身消毒回来才能抱他。你这身衣服,最好也换一下,头发洗一洗。”
阮樱:“……”
好吧,她是想亲他。
可她眼睁睁看着叶淳光冲她笑了笑,走了。
叶淳光走了两步,又回身,从裤兜里掏出来一个手绢给她,这才走了。
阮樱打开手绢,手绢里,静静地躺着十几颗大而圆的珍珠。
圆润的珍珠散发着温润的光泽,每个都有大拇指肚那么大。
白得晶莹透亮,简直可以当镜子。
沉甸甸的,圆滚滚的。
阮樱托着这手绢,眼泪又流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