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沉默的除夕夜

看到齐春这副没出息的模样,阮亮也没笑话她。他催促齐春:“齐春,过来签字。赶紧,后面的人都等着呢。”

齐春身边几个妇女推她:“快去签字。”

齐春感到她的两条腿都轻飘飘的。

王浩把签字本推到她面前,可是她两眼茫然,找不到她的名字。

阮亮指着本子上第一排:“齐阿姨,你的名字在这儿呢。你不想写字,按手印也行。”

印泥都准备好了。

齐春恍恍惚惚地按了手印,王浩递给她38块大钞:“齐婶,数一数。”

三张十块地,一张五块的,三张一块的。

正好。

齐春捏着这厚厚的一叠钱傻愣愣地站着,突然举着钱说道:“厂长,以后我每天都来干活。”

她要首先表态,先把这个工作给占住。

大家都哈哈哈笑起来。

阮亮大手一挥:“快回去做好。下一个,二烂,47块。”

二烂是个年轻小伙子,到现在连个大名都没有,大家都叫他二烂。

二烂傻傻站起来:“我、我也有年终奖?”

这时候,阮樱说话了:“二烂,过来。”

二烂有些慌。

他手还没洗,衣服也有些脏。

他不配站在美丽的厂长前面。

他好后悔,今天来的时候,为啥就没换套新衣服。

他娘拿着他的工资,刚给他做了套新衣服,说是过年的时候穿。

不过,幸好他昨天去镇上理了头发,花了5毛钱。

这个发型给他壮了壮胆子。

阮樱又叫了一声:“二烂,麻烦你过来。”

一个小伙踢了二烂一脚,二烂这才一步步挪到阮樱面前。

“厂长。”

阮樱笑了笑:“我今天要特别说明一下。我们石塘村的小伙子二烂,表现非常好,工作积极,认真,并且非常尽心尽力。”

“一个月前,大家都在打扫甲板。二烂也在擦甲板上的鱼鳞。要知道,如果鱼鳞粘在皮肤上长时间不清理,就会长在上头,以后说不定就会长成肿瘤,发脓溃烂还是小事。”

“严重的会带着细菌侵入血液,导致人病重,甚至死亡。”

这些,阮樱已经让阮亮给大家科普过,还给渔民们看过图片,因此大家都明白这一点。

“等大家伙都离开了甲板后,二烂这个小伙子,再次去甲板上检查。”

“那些没打扫干净的地方,他重新擦了一遍。”

“当时,我在驾驶舱看雷达,阮副厂长也在。”

“我们都看到,二烂不仅把甲板重新打扫干净,还下水把贴在船底的藤壶给铲掉了。”

“而他做好这件事后,丝毫没有声张,默默下船走了。”

“就这样的小伙子,做事尽心,尽责,不求回报。我们从小事上面,能看到一个的人品。二烂这样的人,是我们需要的人才。”

“所以,我们商量了一下,除了规定的年终奖外,额外给他十块的奖励。奖励他默默付出的品德。”

所有人都听呆了。

还有这事儿。

平时二烂在他们村里是一个安静的存在,不显山不露水的,竟然还有这本事?

关键是,二烂干点儿活儿,竟然还能让厂长和副厂长看到。

这走的是什么狗屎运啊。

所有人都眼红地看着二烂。

阮樱接着说:“以后大家伙都有机会挣这个额外的红包。二烂,过来签字。”

二烂握着笔的手一直在大哆嗦。

他只上了小学,那个字,写得跟狗爬一样难看。

阮樱笑了笑:“二烂,你大名也叫二烂?”

二烂脸上一红,低头不敢看阮樱。

一个小伙子高声说:“厂长,他大名就是二烂。他从小就叫这个名。”

二烂的脸更红了。

脑袋几乎要低到桌面上去了。

一个上了年纪的老者站起来:“厂长,我是二烂爹,麻烦厂长给起个名吧。”

阮樱一愣:“叔,这样不好吧。”

那老者一脸黑色的褶子,吹了一辈子的海风的脸庞布满风霜:“我们家都不识字,还请厂长帮帮忙吧。”

阮亮也跟着说:“二烂这个名儿的确不好听。厂长,你还是给他取了好听的名儿。他眼看着就要说媳妇,怎么得有个好听的大名才行。”

老者从人群里挤出来,佝偻着腰,脸上堆笑:“厂长,麻烦您。二烂老早说了,要您给他取个好听的名儿。”

他踢了二烂一脚:“二烂,还不求求厂长。”

二烂支支吾吾地:“厂长,麻烦您……”

阮樱没为难二烂:“大叔,二烂是我们的典型,是标兵。必须得取一个名字,配得上我们二烂。”

她沉吟片刻:“大叔,人人都希望自家豪富,我看,就让二烂叫阮家豪,怎么样?”

阮家豪?

好名字。

不等老者点头,二烂大声说:“这个名字好,我就叫阮家豪。”

他挺了挺腰身,站得笔直:“阮家豪。”

好像换了一个名字,就换了个人一样。

自豪、骄傲。

老者也高兴:“厂长,孩子喜欢,我们都喜欢这个名字。等回头,我们给厂长送只活鸡过年。”

周围的人再次哈哈笑起来。

阮亮接着发年终奖,一个个人都笑逐颜开,拿着大钞交流心得。

这笔钱是意外之财啊。

当然要想想怎么花。

留下一半存起来,其余的,过年花掉。

尽情过个新年吧。

等家家户户都在放鞭炮过除夕的时候,阮樱和兰雅并没有等到叶淳光回家。

“妈,也不知道他在海上能不能吃上饺子?估计也不能放烟花。”

阮樱坐在床边,兰雅陪着她说话。

“傻瓜,他舰队上啥都有。厨师都是精挑细选的,手艺比咱们还要好。你就不要瞎操心了。”

“别胡思乱想,这样对胎儿不好。”

阮樱放下胎教书:“妈,我这几天总是做噩梦,睡不好。你说,是不是他出事了?”

兰雅立刻不乐意了:“呸呸呸,乌鸦嘴。”

阮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也跟着:“呸呸呸,乌鸦嘴。”

张阿姨回家了,现在家里只有阮樱和兰雅两个人。

婆媳俩的话都不多,院子里安静得很。

而隔了几个院子的苏爱国家也非常安静。

他放下电话,跌坐在沙发上。

他想抽支烟。

窗外噼里啪啦响起来一阵鞭炮声,他仿佛没听到。

烟盒就在眼前的桌子上,可是苏爱国的手,愣是摸不到。

好不容易摸到烟盒,抽出来一根烟。

这烟,还是叶淳光几年前送给他的,他一直舍不得多抽。

馋的时候,拿出来闻一闻过瘾。

现在,他抽出来一根,叼在嘴里。

接着拿火柴,捏着根火柴划拉。

可是他怎么都划不着那根火柴。

苏爱国一下把整盒火柴都扔地上,抬脚要踩。

可是,那只脚,最终没踩下去。

他默默捡起来火柴盒放在桌上,就那么叼着烟,沉默地坐在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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