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到了家里,阮樱倒头就睡。
叶淳光细心地给她脱了鞋袜,盖好棉被,这才去找兰雅。
兰雅躺在被窝里,铁蛋睡得香甜。
“妈,医生说陈香不行了,吃药止疼而已。”
兰雅轻轻拍打着铁蛋:“她不重要。阮樱怎么样?没怎么伤心吧?”
叶淳光垂着脑袋:“心里不舒服,不过她不说。回来路上一直半闭着眼睛装睡。”
“她心里苦啊。亲妈不要她,养母虐待她。她能长成这样,靠自己的努力念了大学,开工厂带着大家伙挣钱,这心里头得多要强,得吃了多少苦头才能有这样的成就。”
“咱们啊,改变不了她的从前,从今后,我们多关心关心她,她缺啥,咱就给她啥。这是个好孩子,不能苦到她。”
叶淳光抬头:“妈,谢谢您。”
兰雅一挥手:“行了,我困了。把铁蛋抱走。阮樱一看到铁蛋就啥都忘了。”
叶淳光弯腰抱起来铁蛋:“这小子又重了。妈,您少喂他吃东西,这样下去要成小胖墩了。”
“你懂什么,这才是梦中情孙。你看看,这小胳膊,嫩藕一样。这大腿,一节一节的。”
这几天,阮樱照常上班,下午休息的时候,突然接到齐春的电话:“阮樱,你妈不行了。”
阮樱顿时握紧了电话:“怎么回事儿?不是昨天夜里才到家的嘛?没按时吃药?”
齐春说话很急:“我刚从镇上老吴家赶回来。陈香本来好好的,突然大口吐血,然后昏迷。吴大哥就让我过来给你打电话,让你回趟家。”
“他在给陈香准备后事。”
阮樱放下电话,给兰雅说:“妈,陈香不行了,我得过去一趟。”
兰雅点头:“快去吧。有啥情况给我打个电话。”
等阮樱赶到吴家,吴家院子里放着个棺材,几个不认识的人忙着准备花圈,烧纸那些东西。
吴生福从屋子里出来:“阮樱来了。”
他嗓音粗嘎而且苍老,好像没喝过水一样。
“爸,怎么回事儿?”
吴有福看到阮樱,过来说话:“阮樱,这事儿我在场。当时呢,你妈和几个女人在大街上说话聊天。她们几个人说得高兴,你妈就在显摆她女婿有钱,专门开了车子送她去省城看病,还说你给她端茶倒水,给她穿鞋这些事。”
“一个女人就讽刺她,说她没养你,还好意思在这儿大吹牛皮。另一个女人就说她活不了多久了,镇上的医生都说了,她是恶性肿瘤,没几天好活了。”
“然后你妈就扑过去要和人家打架,结果一头扑在地上,吐了满地的血,就再也没醒。”
吴生福补充了一句:“赤脚大夫来看了,人已经走了。”
阮樱沉默着跟吴生福进了堂屋,吴生福给她换上孝衣,戴上白色的帽子,让她跪在身边烧纸。
堂屋被布置成一个灵堂,墙上挂着陈香的黑白照。
阮樱默默看着陈香的照片,心里五味杂陈。
一个人,一辈子,就这么着,突然就没了。
虽然有心理准备,可这事儿来得这么突然,阮樱觉得特别压抑,难受。
可是让她流泪,她也流不出来。
吴生福劝她:“不要难过。她一辈子没受过什么苦。别人挨饿受冻的时候,她吃饱穿暖。这是她作孽,老天爷看不下去了,这才是收了她。”
“只希望,她下辈子别作孽,好好地做个人吧。”
外面突然有汽车的声音,吴生福探头一看:“女婿来了。”
叶淳光竟然也过来了。他龙行虎步,进了院子。
他来得及,军装还没换下来,带着军帽,站在院子里威风凛凛。
吴有福也是第一次见叶淳光。
这一身的气势,就是那一双眼睛冷冷扫过来,也能让人打个寒战。
“您是阮樱男人吧?我是阮樱大伯父,我叫吴有福。”
吴有福立刻上前接待。
他双手伸出去之前,还在屁股上擦了擦。
叶淳光高出他一头还要多,他微微弯腰,冷静地和吴有福握了握手:“我是叶淳光。”
“大伯,我岳父一个人忙不过来,还要辛苦大伯帮忙。我来得着急,没给奶奶和大伯准备什么礼物,等回头有机会,我和阮樱再来拜访。”
这话说得不要太客气。
吴生福喊了一句:“女婿,进来。”
自己大哥和老娘太功利,他不想他们盯上女儿女婿。
叶淳光和吴有福点了点头,径直进了堂屋,蹲在阮樱身边。
“不难过。”
他低声说。
阮樱眨了眨眼睛,嘴角一瘪,心里酸意往上涌。
“你怎么来了?”
叶淳光:“过来陪你。”
阮樱没说话。
两个人默默地烧了几卷黄纸,叶淳光侧身看了看阮樱,她半垂着脑袋,盯着黄纸看。
叶淳光拨了拨火苗:“你忙好了就先回家。妈这几天累得腰疼,铁蛋越来越重,不好带。这里我盯着。”
说完,还冲吴生福使了个眼色。
吴生福说:“镇上要我响应政府号召,不要搞什么封建残余,让我们尽快入土为安。今儿下午就下葬了。”
“阮樱,你给她烧了纸,尽心了,这就行了。”
“赶紧回家去,回到家好好跨个火盆,去去晦气。”
阮樱沉默地站起来:“爸,那我走了。过几天你去帮我妈带孩子,她一个人忙不过来。”
阮樱上了车子,回头看了一眼,随后毫不犹豫,关了车门。
陈香走了。
她对陈香,仁至义尽。
高考结束后,方存辉主动过来找阮樱要活儿。阮樱笑着问:“考得怎么样?”
方存辉挠了挠脑袋:“还行吧。估计能上个沪市的大学。姐,我暑假能干点儿啥活儿?”
阮樱:“沪市缺少人手,你要不去沪市?也算先去那里熟悉一下环境?”
“你可以先住在我家,我把钥匙给你。”
方存辉高兴得要命,咧着嘴笑:“行。我这就让我妈收拾行李去。”
阮樱叫住他:“存辉,我等会儿给你一个小账本,是我在沪市的房产记录。你到了那里,要先去收一收房租,然后检查一下那些老房子的线路,杜绝隐患。”
方存辉也不多问:“行。没问题,谁要是不交房租,我拆了他。”
阮樱立刻说:“有问题找警察,对方可以犯法,但是我们坚决不能犯法。”
“还有,你到了沪市,要学会当地的方言。也要学好外语。可不能一张口就是咱们这里的渔民方言,到时候没有办法和当地人交流。”
方存辉立刻双脚并拢:“是,阮厂长。”
说完,两个人都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