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东箭南金 西琛北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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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四人同游共息时,远没有后世描绘的那般仙风道骨。

睢大和枚三心性淡然,手谈纵横捭阖之道;归二和冯四倒是爱争,口辩行兵布阵之法。当他们在竹林里,最常见的场面就是:睢大枚三在对弈,归二冯四在吵架。

这边,睢竹一面下一面教,枚琛一面下一面学。

睢竹博艺多能,自是无庸赘述,而枚琛不擅此道,落子时横行直走,布局中错漏百出,颦蹙着脸,失却不少潇洒风致。

尽管如此,每次轮到枚琛执子,他还是非常果断地想下哪就下哪。

他们俩个都是安静的人,直至枚琛下完这一步,瞥见睢竹一脸似怪似讶的异样神情,有些羞赧,难得地解释了一句:“我感觉应该下在这儿。”

睢竹用扇子挡住嘴角的抽搐:“随便下下……也行。我们不必结局,在上课前比较目数,得到最多的目数就可以了。”

枚琛反应敏锐,却因初学阶段,眼光较窄,总被局部的厮杀吸引了去,对全盘的掌控力显是不如睢竹。他被睢竹注目之后,忽然变得拘谨了一点,正在踌躇之际,睢竹便阖上扇子,用扇柄给他指了一步:“七之十四。”

枚琛沉吟一阵,忍不住俯身细察棋局,迟疑地问道:“为何下在七之十四?”

睢竹用扇柄在周围画了一个圈:“这儿续上一口气,你往后能走得更开阔些。”

枚琛如言放上黑子,轻飘飘一声叹息:“只有大哥纵着我这臭棋篓子,从前家里人同我下棋,总是把我杀得不留情面,我没什么劲道,就闷闷不乐地丢开了。”

“物速成则疾亡,晚就则善终。”睢竹唰一下展开扇子,含笑的嗓音好似琴弦锵鸣,“是故大雅君子恶速成,不必急于事功。”

那边,归石发表意见的时候,脸上总有种张扬自大的神情,冯赆非常看他不惯,处处爱好和归石作对——他不知道自己整日里也是这死出。

大概是臭味相投便称知己,归石和冯赆莫名其妙玩到了一块。

“三二一,你中计了,我这里还藏着一支步军!我踢我打,我杀杀杀,我赢啦!”

“你!不是说好要出正兵吗?你又设奇兵作埋伏!!”

“谁叫你真信呀?”冯赆愉快一声,推倒沙土,“再来再来,换一座山势玩儿。”

他俩个亲自设计了一个游戏,在地上指画道路,沙土堆聚成山川——不但可以知悉山川的形势,有时还从山巅、树表、河流中推测出敌方的虚实——用竹片当做兵马器械,开局先掷五枚骰子,决定谁抓多少牌,代表多少兵。

五枚骰子共可掷出十种排列组合计数,然而,不知是冯赆运气奇差还是归石运气奇佳,冯赆老是掷出杂彩,归石老是掷出贵彩,他们的势力总是不对等的。

归石委实天真,他一开始以为这个玩法纯粹是让两人对阵拆解的,掷骰子不过是为彰显天然优劣之势,在兵数方面增加些许难度与限制……

这也是归石家中教导使然,长辈对子弟只要求一个光明磊落刚正无邪,至于如何排阵如何布阵如何拆阵如何解阵,一般都默认在双方正兵相迎的情况下,还从未曾见识过谲诈多端,杀人无形。

第一次跟冯赆开玩,双方也确实正兵出迎了,归石擅长行阵,轻而易举地大破了冯赆,结果他鸣金收军时,冯赆却大喊一声:“起!”揭开灌木插枝所伪装的“树林”,冯字伏军通通突蹿出来,杀得他的残军七零八落,归石如遭奇耻大辱,险些发脾气掀翻整座竹林。

冯赆因运气问题,屡屡被迫以少战多,他性子素来跳脱,于是将玩法一再挖掘,无所不用其极,偏偏这些策略在史书上都是说得通的,于情于理无可指摘,常常把归石气得一口气抽不上来。

从未见过这般奸狡反复的小人儿,嘴上哄骗他堂堂正正出兵,归石每每置信,冯赆内心算着他的牌数也就是兵数,或者在抽牌时利用手法掩饰自己,不叫归石看出端倪,将攻战守御之法运用得头头是道,埋伏埋伏再埋伏,出奇出奇再出奇。归石要跟他玩,头筋一整天都是叠暴起来的。

他咬牙切齿道:“这根本不是堂堂正正的作战!”

冯赆冲他眨眼一笑,鬼里鬼气道:“可是,二哥哥,战争就是这样的呀。”

归石吃一堑吃一堑吃一堑,久而久之,已不指望冯赆会老老实实地抽多少兵就发多少兵了。

他时刻盯着局面,警戒冯赆南下渗透;冯赆拨弄着面前的竹片,绞尽脑髓,为求制胜,所出奇招也愈发离谱。

譬如,冯赆分出三分之二的大军,假装在“悬崖”上铺修栈道,趁归石全神提防着那边,自领三分之一的小军,往他背后偷渡抄截,杀了归石一个措手不及。

譬如,归军列阵围剿,冯军数目减少,正巧被逼至“河流”之侧,冯赆便执筷敲击杯沿,有如擂鼓助威,堂而皇之喊一声:“将士们,背水一战,勇斗则生,不斗则死!”随即拿住自己的竹片到处冲撞,接二连三创飞每个归字小兵。

譬如,归石将冯赆逼上山头,一切布置妥当后,打出一张画有火焰的竹片,象征火攻之意。冯赆连忙抵挡各方面来的攻势,都手慌脚乱了,还不忘讽刺归石一句:“二哥哥,用火攻是伤阴骘的。”适逢竹林上空飘落一阵小雨,冯赆哈哈一声:“天助我也!”当着归石的面大摇大摆地突围而去。

冯赆有些应对之策也很勉强,可在他的诡辩辅佐下,无端就显得合理起来,归石每每眉头一锁,只得强忍了。

最离谱的一次,冯赆把属于自己的竹片改换涂色和刻字,伪装成是归石的麾下小卒,在归石兵临城下,正得意叉腰大笑的时候,偷偷翘起嘴角,从旁边沙土堆里拈出一根埋藏已久的头发,头发的另一端系着他神不知鬼不觉安插进归石行伍中的“小卒”,猛地一扯,“小卒”便带动着其它竹片,将归石的整排“军队”哗啦啦地次第推倒!

归石瞪大眼睛,一手砸牌,终于忍不了了:“这不可能!我带军自有规矩口号,换作现实我根本不可能让你的谍子浑水摸鱼!再说了,你都给它刻上我的字了,那它不应该成我的人了吗?”

“输了就输了,怎么还有一堆话讲!”冯赆笑得前俯后仰,“它被掌握在谁的手里,就是谁的人。沙盘上你都发现不了,遑论是沙场上呢?”

归石口气一转,狐疑说道:“你哪来这么长的头发?”

“这个嘛——”头顶两个抓鬏儿的冯赆停了笑,摸着鼻子低声哼哼道,“从大哥头上拔的。”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完了!我这就告诉大哥去。”归石作势起身。

“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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