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把先王 创业事 对卿参详

《黄金台》全本免费阅读

次日清晨,府里起造一座“社稷台”,朝阳公主召集诸侯,在这社稷台上大行升赏。

诸侯闻此消息,莫不喜出望外。

彼时公主拂袖离去,照例进入了长廊尽头的房间,他们知道,公主每遇到重大事件总要独自呆上片刻,想通后,再出门,态度就会有所改善,给他们带来一些利益相关的策划。诸侯都乐于看见她的妥协,心理上恢复不少优越感。

其实,奉瑾做这件事情的时候,心里有种类似勒迫的不舒服。

她不过是封爵仪式上一件必不可少之装饰,负责将富丽堂皇的誓词念出来:“大明发而万物皆照,大义发而万物皆利,大兵发而万物皆服。”——誓词一早由那人代拟好了,只需要公主出面,照着宣读一遍即可。

公主在台上紧绷着声嗓:“大哉!圣人之德,独闻独见。”——底下人适时地响起来一片醉酒般的彩声,她不可避免地感受到了满怀的屈辱。

尊之以爵,赡之以财,教之以礼,励之以义。这些应该是公主的恩赐,而不是公主的被逼妥协。

她深深吸了口气。

算了,她恶意地,自暴自弃地想。我好歹能站在台上发号施令,总比待在斗室里承受一个人最激烈最无情的怒骂来得体面吧。

对着字数已经定好的圣旨,她倏然眯起眼眸,缓缓笑了起来,若无其事地多加了一句话:“段申将军此前克敌有功,特赐上座,今后与孤就近议事。”

效果显而易见,其他人嫉妒的黑脸衬托出段申欢喜的红脸。

奉瑾以眼神召来旁边的十七,在她耳侧低语了两句,十七脸上微微愕然,随后便退下了。

不多时,十七低头捧着朱漆描金的托盘疾步来到台下段申身边。

奉瑾笑道:“是一件小小的礼物,助将军的威武。”

段申猛地揭开了覆在托盘上的黄绫,四围都响起一片惊叹之声。

一副雉鸡的翎子凛然出现空中,呈上翘之势,至尾梢向两旁微微下垂。它根部是五色丝缨,镶嵌孔雀翎花,整体显得光彩熠熠威仪赫赫。

有人出声:“这是难得的活翎子呀!”

雉鸡本就行动敏捷,也善于藏匿,对于他们训练有素的军士而言,打雉鸡不难,难的是过程中保证雉鸡不死、尾巴不损,而要取得这活翎子,必须活活地把雉鸡的尾巴拔下来,实在不多见。正因如此,这副翎子才够柔软,可以随意绕转,不会生硬折断。

“这副翎子原是父皇昔年的爱物,据说是雪翎——冬季里雉鸡之尾翎被冰雪冻结,一旦受到惊吓猛地飞起,尾翎便被冰雪活活地拽了下来,方可称为雪翎,是无上珍品。孤思来想去,只有勇士才配得上插戴此翎,远播威武。”

公主如此一番描述,众诸侯都觉得这翎子不同凡响,仿佛自带一股冷袭齿牙、寒沁肺腑之气息,不由得啧啧称奇。

段申单手拈住其中一根翎子,顺着它的弧度,快速地捋到翎梢,变为二指夹住翎尖,轻轻一弹,翎尖便弹了回去,神魂颠倒般地转动着圆圈,并妙到毫巅地在诸侯脸面一掠而过,异常伶俐,良久未曾抖定。

他略显得意地一笑:“谢公主赏赐,臣定当尽心竭力,今后也配得上这翎子。”

诸侯不知不觉眼光迷乱,脸上满是妒忌,情绪近乎狂热。

虽只是一副雉鸡长尾,但经过公主的表彰,俨然成为一种荣耀的象征。

公主看在眼内,赞许地点点头,轻飘飘地继续念了下去:“今赖汝等之力,共成功业。使河如带,泰山若砺,国以永宁,爰及苗裔。”

不要紧,不要紧。

她由衷地对自己笑了笑。

哪有什么父皇昔年的爱物,用一副雪地里捡来的雉鸡翎,加上几个爵位的虚名,引得他们互相争斗,实在非常划算。

“不要紧,屈辱都是一时的,要懂得忍耐,方能成大器。”奉瑾闭起了眼睛,自言自语的说服自己。

她忽然感到一阵弥漫身边的寂静。

元睢出现在角隅里,亲眼见证了整个荒诞的封爵仪式。

这片空地离他的住处很近,传出的彩声太嘈杂了,他是被吸引来的。

还以为那天的肺腑之言,她多少会听进去一点,他漠然地想。与豺狼同行,无异于自取其祸。

诸侯在谒拜稽首的时候,元睢穿越肃穆的人群,走上了社稷台,仿佛那遍列的五方旗帜,那一段汉白玉长阶,都是为了陪衬他那一刻神圣不可侵犯的身姿。

他直趋奉瑾旁边,缓缓地,也不容抗拒地抓住了她手里的圣旨。

这一道织锦材质的圣旨,长约六尺,宽约一尺,绣的不是龙翔景云,而是凤鸣朝阳,虽不流通于当朝,却也精美合乎礼制,是极其重要的道具,是她身份的象征。

奉瑾察觉这寂静仿佛被打破了,睁开眼发现是他,眉棱一横,当即跟他抢了起来;他神色严峻,手间力度也明显地加重了。

周遭顿时变得沉默下来。

在台下诸侯先是惊愕继而热忱的围观中,台上这两人仿佛是狭路相逢的猛兽一般,激烈又无声地角力。

最终,那一道精美伪制的圣旨在他们的钩爪下被撕作两半,断丝儿纷纷飘落台下,同时,奉瑾感觉到,被撕碎的还有自己所剩无几的尊严。

她眼里险些要迸溅出火星来,权当是找到了那股屈辱的发泄对象,是他自己送上门来的:“放肆!孤正在禄贤赏功,你岂敢扰乱于我!”

元睢强行抓住她的手臂,三步并做两步离开了社稷台。

众诸侯全都愣愣呆呆,光顾着围观,忘掉了阻止,他们骄子凤凰一般的小公主被一个男人莫名其妙地拖拽而去,难道说,这是公主与面首之间的小情趣小把戏?

奉瑾打着,骂着,总也搏抗不开。元睢一路上置若罔闻,直到进入二人惯常对弈的庭院里,才把那只手使劲一撒。

元睢冷冷的没有表情,可奉瑾从自己被抓得青紫的手臂上知道,他同样被勾起了满腔的怒火。

她不由得升起残忍淋漓的快意,故作轻蔑地睨了他一眼:“你以为我不舍杀你,你才敢乱来的吗?”

往前迈出一步,两步,昂着头瞅他,“你真是想得太美了,我迟早是要杀你的,你又何必急着自取灭亡呢?”

元睢却道:“你简直昏了头了。”

他太平静了,平静得更像是刻意的嘲弄。奉瑾面色瞬黑,情绪立时击溃,另一只手朝元睢脸上掴了过去:“关你什么事,我要做什么,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元睢偏了偏头,中途就一把扣住了她的腕子,那无名指上的红指甲不知何故被弄断了,元睢心内一抖,难道是自己刚才拖拽她的时候过于粗暴了吗?

他竭力克制不使自己的嗓音发颤:“你怎么还不知悔?你眼里除了皇位一无所有了吗?焉能看不透诸侯的狼子野心?!他们现在俯首听命,只是觊觎你前朝公主的名望,想借着你当垫脚石而已!你居然敢一直诱激他们!”

奉瑾挣了两下,没有挣脱,飞起眉毛吊起眼梢,满满贮蓄着讥刺之意:“崇礼重禄本就是用人之道,倘若我不施加惠利,他们如何甘受我的驱策。狼子野心?你以为谁都像你们元家那样吗?”

无论她怎么竭力掩藏,那份仇恨在被触碰到的时候,还是会犹如某种尖锐那样刺破她虚伪的假面。

元睢怫然变色,一股更深更重的愤怒从底下涌上来。

他觉着自己好言好语解释得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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