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台》全本免费阅读
塞北原来的驻军,不能抵敌朝阳之势,眼下退驻雁门关。
雁门关,东临峻岭,西靠崇山,地势险隘难攻,乃是塞北边防第一重门户。倘若此关亦破,叛军将完全撕开塞北防线,向着大魏的心腹之地长驱直进——
因着不能相让的缘故,塞北驻军如今死守城中,与朝阳公主的兵队僵持不下。
当此危急之际,太上皇祭告宗庙,正式下诏,派遣太子启程雁门关,协助塞北将士一臂之力。
国家公军需要经过太上皇与大将军的商量,合并虎符再行调遣,大将军近期身在南疆,一时间赶不及调动更大的部队,故为了快速接援,太上皇将一整支元家私军都交给了元睢,共计六千青壮,个个身轻体健,行走如飞。
元睢奉诏,与自己所部的六千精锐先行出发。
从东部的平原到北部的山地,途中遇到无数生灵涂炭四野萧条的景象——在某一时,除了公主统领的堂而皇之的叛军,各地也有不少盗贼乘机暴动,杀民劫财造成诸多祸害,就连当地郡县都无力御治。
元睢每到一处,先慰问本地的百姓,得知其中有些寇盗是被逼上山的,手里沾的鲜血也都出自无良的豪强,便缓缓以恩信招诱,赦其过错,使之将功赎罪。一部分贼子感其仁德,很快就投降了;一部分真正滥杀并且顽固的魁党则拒不相从。
这群魁党正往着塞北方向奔窜,元睢引军顺势一路追剿而来,及至回首川时,突见路旁放置着几个银泥盒,封存严密,映日照耀,里头发出扑棱扑棱的动跃声。
元睢听出了熟悉的鸣响,脊背上冷不防滚过一阵恶寒。
他正要张口说“别碰那些盒子”,结果士卒就先按捺不住一刀劈开了。
从银泥盒里扑棱棱飞起一群悬哨白鸽,数百成群,围绕元军,一再盘桓,渐盘渐高,盘桓于元军上空,哨口受风,同时齐作央央琅琅之音。
若是换作平时,元睢会仰面极目,观赏鸽群飞盘,但此刻,一阵阵如催如斥的哨声,只让他感到满心不祥。
“快走!”他拨转马头便喊。
霎时间杀声四起,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元军最近追剿的魁党不知从哪儿纠集了一群数量颇丰的乱军,四面八方冲涌而出,将元军团团围裹起来!
元军被迫厮杀一阵,最终占了上风,乱军被打散,逃之夭夭。
元睢身坐马上,缓缓收剑,盯视着那些人窜跑的背影,他们外表凶悍衣衫褴褛,像是些流民、罪民之类,形制不成一点章法,方才狂跳的心渐渐放了下来。
这群乱军与元家的精锐之军相比,大约就是野狗和虎豹的区别。
他不知道这才是麻烦的开始。
元军继续向北前进,乱军再次出现阻扰他们。
元睢等人本可以杀得毫不费力,然而这群乱军极为狡猾,对地形也很熟悉,围上来胡搅一阵便分头跑开,打散了又结聚,打散了又结聚,接连拖了他们数个日夜,简直是一群咬住肉骨头就不肯松口的野狗。
并且他们每一次出现都带着浓重的血腥气,身上穿着村民的粗服,或者拿着村民的铁制器具,或者拖着载满鸡羊黍米的板车,一望即知他们做的是洗劫村庄为自己补给的勾当。
元睢只怕不能尽除,周遭村庄会深受其害,故一直在捕剿这群乱军,乱军知道拦截不住他们,一旦分头逃开,元军便不得不以军令为先,弃置乱军,继续向北,于是乱军也一边缠斗,一边往着北方而退。
最终元睢一路上杀了十之六七,为免延误塞北军机,还是狠下心弃置而去,磕磕绊绊抵达塞北界分,已是将近一个月后。
塞北在国家的最边缘,是一个特别荒远、僻静之地。
元睢与军队长途跋涉,进入平原那一片生满灌木的沙野,找到了书信中指定的树林,在树林里从卯时等到申时,却迟迟未见迎接太子御驾的身影。
时间慢慢流逝,太子殿下走出临时营帐,把扇柄抓紧,站在树林里。这时塞北已在夕照中静静地昏暝了,一棵棵树木丛杂被映得层次朦朦无限,融合为自然的一部分。
元睢随手折断了一根树枝,树枝上指如钩状,零散的叶片微微颤抖,他沉吟间,偶一转眼,注意到树干上有许多被斧头砍出来的新痕。
城中人哪怕要砍取薪柴,很少有到这么座远山上来的。
他把视线移向前方,树林渐渐疏落下来,取而代之是一地密密麻麻数之不尽的树桩,瞳孔一下扩张,被前方的景象震撼了。
没遭到狂砍滥伐以前,这片树林其实比他现在所目睹的广大得多。
为何需要这么多的木材?难道是制作守城器械,以便应对朝阳麾下的叛军吗?
他瞬即想起之前被乱军纠缠的事情,那群人明显是传闻中获罪徙边又被朝阳释宥的罪民流民,她还没过雁门关,手笔都已经伸畅到回首川了。
元军比约定时间迟到了五天,莫非城中已经生出变故?
他忽然怀疑起那一座看似安详的城池来。
穿出树林就是悬崖。元睢走到悬崖边上,略略仰头,眸中映入那一座依山势而建造、占地极其广大的雁门关。
早听闻叛军有百万之众,倾巢出动时,这样一座巨城,或许也难逃生天吧?
他召来一个军校,命其暗中前去雁门关周围哨探。
回报果真不出所料:朝阳公主挥斥三军,雁门关被围了三天三夜,塞北守将根本无法出城。
“一整座雁门关?”元睢料不到朝阳居然调兵有法,在崎岖的山地上也布置得处处周密。他问那探细归来的军校,“你看见大军围城了吗?目测有多少人?”
军校惭愧答道:“雁门关四围丘陵都有叛军人影在巡逻警惕……我险些被发现,来不及数点,不得不回来了。”
旁边有人插嘴:“传说公主倚着人多势众,最喜欢把猎物围起来杀。”
有人嗤鄙:“徒仗人多取胜,能有什么出息?”
军校马上抱拳补充:“殿下莫忧,叛军号称百万,但分别驻于各地,目前还没有统一聚集。我刚刚观察,叛军虽然人多,却不到密不透风的程度。”
又有人提醒:“朝阳公主长于诡诈之道,殿下不得不防。”
二十三岁的元睢,衣绿绶,佩玉玦,举手投足蕴藉有度,参政这两年下来,眉宇间增添了三分威严,和昔日那位谪仙般的东箭公子迥乎不同。
太子殿下抚着扇柄,思量再三,嘴角方轻轻牵起:“那我便试她一试。”
不知朝阳有无截获元家增援的消息,防止万一,最好谨慎为上。
他问军校,前往雁门关的路一共有哪几条。
军校答,地图上只有两条大路,东面大路经过一个山谷,平坦稍窄;南面大路绕得远,比较曲折。还有一些地图上没有的小路,通过峭壁危崖,最是险恶,少为人知。他刚刚就是抄小路去的。
元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