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豺虎纵横万事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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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城上,举座皆是掌兵人物。

他们从大江南北而至,大致分成几派,各自画地为政,只有重要场合方会在公主命令下一聚。

公主踏进议事大厅,满面寒霜,环扫围坐一大圈的诸侯:一个个披甲执刃,赳赳虎步,怎么到战场上就不足成事了呢?

“诸君,可是十七下令时有所延宕?”

无人应答。

公主冷笑:“想来也不会,十七办事是最利落的了。那么——可是十七下令时点错了兵将?”

依然无人应答。

公主缓缓地上步,朱红色的裙裾就无意沾染了灯焰焰酒醺醺的光泽:“诸君不回我话,我却心中有数。”

“我嘱咐十七,请胡亥将军出城,最后却变成了塞北降将赵下霜。为何呢?”她倏然沉下脸色,“胡亥将军还在醉酒未醒吗?抬也要给我抬过来!”

胡亥果然被一副锦绣担架抬了过来,下属将其小心放置在大厅的金石地砖上,跪请公主的示下。

公主瞥视一眼,胡亥闭目不醒,脸庞显得丑陋红胀,嘴角还带着口涎,马上嫌厌地蹙了蹙眉,头颈也转过另一侧去。

她还想着小惩大诫,把一整壶白水灌到他头上,结果看了这张脸都忍不住犯恶心。

下属用余光去偷觑公主,以为公主叫人抬来胡亥将军,总归是要训斥一番的,却不料公主只一眼便不再过问了,这难免使他们原本幸灾乐祸的心理产生了略微的失望意味。

公主继续说道:“我以为诸君聪明俊迈,不该想不到个中利害。赵下霜年纪衰朽,对元氏仍然怀有忠诚,如何堪用?既是胡亥将军醉酒误事,不能上马,那么剩余的十二位将军去了哪里?”

顿了顿,“噢,段申将军被我请走另作用途了。那么还有十一位将军呢?十一位将军,居然都互相推诿,不愿意上阵,最后胡乱塞了一个赵下霜去开门应战——军机大事,怎么能够如此儿戏!”

她的语气再度变得愠恼,“赵下霜心不在焉,战不尽力,败也就败了,他自己也赔了性命。退一万步讲,这一战败了也不要紧,毕竟折损的不是本部兵将,可因为诸君的松懈,纣离与豫商二郡却被他们在浑水摸鱼中袭击了!魏朝后方地大物博,我请段申将军去断了项知归的粮道,实际上对他来说也不算什么,他要再运粮,顶多另开一路耽搁半个月罢了。我等的身后,却是一片空荡荡无所倚靠——诸君可知,这是一件多么严重的事情?!”

她背负着双手,急躁地走了两圈。

北荒不宜于耕植屯田,现有的粮草辎重是多年来固定的贮蓄,为了支撑百万大军只守不战的用度,每日耗费已是惊人。

她之前百般缜密,一早将物资分散储备,吩咐诸侯各自调兵严加警戒,粮仓在城外隐蔽之处,本不易被袭击,谁知诸侯擅离职守,上梁不正下梁歪,带动底部兵卒也懈怠脱岗。被袭当日,粮仓附近根本没多少人巡值守御,于是项知归的部属如入无人之境,轻而易举地袭击得手,劫夺的烧毁的粮草辎重,足足有四十二车。

全军闭城养兵,粮草难以为继,自己在整个战略形势上一下子变得被动起来!

奉瑾的耐性愈来愈坏,她很想直接军法伺候,很想直接杀鸡儆猴,但顾忌着军中千丝万缕复杂的情面和势力——她不能。

她能做的,只有不痛不痒的责骂。

奉瑾下死劲往掌心里一掐,最长的两根指甲互相碰撞,迫使自己克制住腾腾心火:“诸君皆是统军之将,肩负着国朝的荣光,一时耽于逸乐,治军不严,结果造成这般局面,不觉得为人耻笑吗?!”

诸侯中有人开始抗议:“殿下也知道,那项知归一介黄口孺子,并不值得污了我等刀斧,故令降将出战,又何错之有?”

话一出口,多数人纷纷附和。

“殿下所言所责,委实寒了我等之心。我等舍了身家性命追随殿下,可殿下除了许诺未来登基的空头好处,还给过什么实际酬劳?粮仓烧了也就罢了,大家吃糠咽菜的都要烦死了!依我看,殿下就不该抑勒我们缩在城中——兄弟们百万雄兵,方寸之地怎好容身?”

“是啊,大家腹中空空,哪有力气为您作战!最好冲到外边去大杀一阵,过了回首川,就是一片富庶之地,不仅抢得好吃好喝,还能叫那些刁民看看胆敢依附元贼的下场!”

“对!对!……”

奉瑾听得气极反笑——初起义时,她曾竭力约束诸将,不许擅自生事,诸将却屡屡纵兵侵城掠民,阳奉阴违,禁之不止,几乎剥尽地皮,抢获的珍肥膏粱物资也绝不算少了,怎么才过去短短时日,就要跟她讨价还价?分明是贪婪无餍、图谋不轨!

底下升起了越来越多的驳斥,那些将军的脸几乎逼到她眼前来,一个个指手画脚,嘴脸狰狞,口中唾沫横溅。

他们在鼓噪,试图干预她,反对她做下的决定……说得那么动听,其实不过是他们不服自己。

他们不服,因而不臣。

当年奉羲志在四方,大量扩充防戍藩镇,而元赫纂位之后,顾着安抚民生,一直来不及集权中央;这些人不过是封土荒僻的小公小侯,天高皇帝远的逍遥惯了,仗着手底下有些兵,愈发野气悍然起来。

公主的替身在她接手后就只剩下四个了,替身作为外出监军之用,十四在早期起兵时于元氏发起的刺杀中身亡,十五被项知归俘虏后触柱而死,还有两个她当然不舍得随便动用,故而前线对诸侯多有倚仗,却没料到,她这一放驰,更纵得诸侯无法无天了!

前面逐鹿谷一战,她本命诸侯沿着山脊行军,占夺制高点,直攻项知归大寨,正是担忧项知归多年不见,不知是否移了性情,怕他麾下兵微将寡,为求取胜,恐怕会暗藏诡计。

然而诸侯面从腹诽,出了城便不再把督战的假公主放在眼内,非要逞威使势,觉得项知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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