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当家有了一个正儿八经的压寨夫人。
压寨夫人进门的第一天,山上的两位当家预备着先给他来一个下马威,在堂里端坐着等着这压寨夫人来给他们敬茶。
茶水特意让人准备了滚烫的,杯壁又薄,烫手的很。熊一看过那书生的手,一看就是舞文弄墨的,指头又细又长,文绉绉半点没力气,更禁不得冷的热的。
他专门要的滚水,就是让这人当众失失态。
哪晓得想的倒是挺好,结果都日上三竿了也没见那人自己送上门来。接连烧的几壶热水这会儿都凉透了,两位当家终于坐不住了,起身去他三弟门前堵人。
门帘还紧紧拢着,里头没什么声响。大当家看了会儿,试探着想去听一听墙角。
纸窗极薄,他拿指头轻轻一戳就破,猫着身子瞪着那一双大眼往里头看。看了半天才看见那床榻上的帷帐微微一动,有人影稍稍支起身来,只是瞧着身形修长,并不似他三弟。
再听时,里头有声音轻缓,温声道:“可累?”
“……”
另一个人不曾回答,只是从喉头溢出两声轻轻的咕噜,听不分明。
那人微微一笑。
“好孩子。”
就这一瞬,熊一似乎瞧见了什么东西猛地在那帷帐里头展开了,竟像是柔软的很,在那空中盘旋了下,又扭动着收了回去。熊一觉着自己可能有点儿眼花,因为那东西看着竟然像是尾巴——
他还发着怔呢,窗户忽的被人推了把。窗外头两位当家猝不及防,齐刷刷坐跌在地上,哎呦一声。
推窗的人是书生,松松拢着衣襟,挑眉望着他们。
大当家面子上多少有点过不去,干咳了一声,勉强将身子撑起来。
小含羞草也在屋子里头幽幽冒头了。
“大哥二哥,这大清早的,你们蹲在窗户底下干什么?”
“……”
他们怎好说是来偷听的。
“还说,”大当家给自己寻了个理由,“这成亲头一日早上,怎么也不知道来给我和你二哥敬个茶?——要是我们不来,难不成你们还预备着睡到大天亮?”
他一面说着,一面却禁不住去看那书生,又看三当家。这一看,郎二就看出点不对的苗头来,这怎么书生瞧着气色极好,倒有些容光焕发的意味,反倒是他三弟那儿……
郎二感觉有点不是滋味。
他一收折扇,也预备着先给这压寨夫人个下马威,替自己三弟立立威风。
“的确,凡事自当以夫为先。你既然嫁了我三弟,为了□□,自然得尽做□□的本分。早上起来,难道不该先去厨房做菜?”
谁知这话说出去后,小含羞草先小声道:“二哥,咱们山上有厨子的呀。”
二当家:“……”
他辛辛苦苦搭起来的戏台,就被他三弟一句话给拆了。
二当家勉力挽尊:“旁人做的如何能和他亲手做的相提并论?——这怎能一样?做不出那个味道来!”
小含羞草哦了一声,倒是若有所思。郎二还以为他听进去了,心头一喜,谁知他紧接着便回过头,对书生道:“先生想用什么?我去做吧。”
郎二……郎二简直肝胆欲裂!
“……你做什么!”他扇子抖了抖,“这么多年,你都没下过厨——”
开玩笑!他三弟凭什么要做饭?!
小含羞草有自己的一套理论,怯生生说:“可是先生这样的手……也是不该去做饭的啊。”
“……”
郎二的头发差点儿竖起来,恨不能仰头看天。
熊一目光深沉,也写满了生无可恋。
他们这会儿算是看出来了,凭他们怎么说,自家养的这棵含羞草这是打定了主意要种到人家院子里去——哪怕他们把栅栏立起来,这草用跳的,也会跳过去。
这可如何是好呦,看起来好像是个耙耳朵……
两位当哥哥的愁死了。
只有三当家半点不愁,他如今刚圆了愿,看天都格外蓝,喜滋滋道:“我先去厨房看看有什么。”
“且慢。”
书生拉着他,轻轻笑了笑,伸手将他长发微微一拢。
“都乱了。”
“……”
俩当家眼睁睁看着三当家的头发卷起来,连脸也红了,说话磕磕绊绊,“那,那什么,我就……”
书生道:“郎君且坐。”
这一声郎君喊的,又低又勾人,一下子把小含羞草的魂都给勾完了,魂不守舍坐在凳上。
书生亲自为他梳头,动作小心,“我与郎君同去。”
小含羞草回魂了,不太赞同,“怎能让你去那种地方!”
这说的,像是什么了不得的地方似的。
熊一牙酸又牙疼,听见书生极温存地笑了声,缓缓道:“郎君忘了。先前我一个人住着,都是自己煮饭吃的。”手机\端 一秒記住《www.》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小含羞草登时心疼,攥紧他的手:“哎呀,那多辛苦……”
熊一:“……”
郎二:“……”
完了。
他们在这屋子里,连一秒钟都无法多待下去了。
三当家初娶亲的前几日,当真是如胶似漆,拆也拆不开。
两位当家觑了好几天,好容易觑着了个空隙,将他拉来问他洞-房详情。
重点是:谁是上头那个,谁是下头那个。
小含羞草听了差点儿卷叶子逃跑,羞道:“这是说什么,我们不曾……不曾……”
不曾授粉。
那晚上好容易在一处互诉衷肠,书生给他说了一宿的小情话,说的三当家心如火炽,恨不能在他怀里再开个一二三四五六朵花。
光话都说不完,哪儿有授粉的工夫。
郎二听了,倒松了一口气,“如此甚好。我本有些担心,怕你年少无知,倒被他唬弄了去。”
他们好容易栽出来的一个宝贝弟弟,可是万万不能做下头那个。
郎二把怀里头一个小瓷瓶塞给他了。
三当家茫然,“这是?”
郎二说:“给他用的。”
三当家:“!!!”
他吓得一个哆嗦,倒退两步倒吸一口气,差点儿把自己栽土里去。
“听话,”郎二拽了他一把,“我前几日看他,总觉气魄不同凡响,恐怕不是池中物……你若不能辖制他,早晚必被他所辖制,非得早早出手不可。”
他那日一见那书生,只觉这人眸光讳莫如深,气度非比常人,竟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
再看他三弟,啧,头毛软不说,一言不合还要打卷卷。脸软,身上肉也软,嫩的就跟那刚生出来的嫩芽儿似的,好像能被人一把掐了。
郎二怎么能不操心?梦里都是这棵草被那猪拱了。
左思右想,终是下山买来了秘药,悄声传授小含羞草如何使用。
小含羞草听的直打卷儿,说:“可我觉着不成……”
“能成!”
二当家握住他手。
“莫要担忧,你好歹也是个精怪,这上头还是能胜于凡人——你只管去,定然能成!”
他给三当家喂了颗定心丸,三当家犹豫踌躇半日,终究是点了点头,把那小瓶子揣走了。
里头的药丸极小,入水即化。
三当家给他压寨夫人端水,小声说:“先生,喝口茶吧。”
书生抬头看他一眼,却微微一笑,道:“多谢。”
他端起那茶盏,当着三当家面,泰然自若将那茶水抿了几口。
三当家微微宽心,站在一旁眼巴巴看他喝,忽的被人一拉,猝不及防向前踉跄几步,竟然跌进了书生怀里。
“先生……”
书生撬开了他的唇舌,不慌不忙地亲他。小含羞草被亲的浑身发软,慢慢瘫下去,若不是书生伸出条胳膊揽着,几乎都要坐到地上。
三当家有些想开花了。
他颤颤巍巍生出花苞时,却忽的感觉口中有茶水灌进去——方才那一口茶,书生竟是半点也没喝,悉数又给他喂进嘴里了。
这一惊非同小可,杜云停慌乱起来,忙挣扎着要起身,“先生……等等……”
书生按着他不叫他起来,声音倒是淡淡的,只是仔细听来,似乎又带了笑意,“怎么?”
三当家浑身都在抖,拽紧了他袖子。
“抖什么?”
书生低低道,慢条斯理摩挲着他的嘴唇。
“这么害怕……”
“莫不是说郎君,在茶水里头掺了东西么?”
含羞草是撒不得谎的,听了这一句,心虚都写在脸上了。只是哼唧两声,小声为自己辩解:“并不是什么害先生的东西……”
书生倒笑了。
他把怀中人揽的更紧,道:“我自然知道不是什么害我的东西。”
“——应当说,是叫我快活的。”
“……”
后头的话,小含羞草连一句也听不清了。
他甚至不知今夕何夕,今地何地。他只知晓自己开了花,花瓣皆数张开来,教那蜂蝶好好地授了一回粉。
他被栽进松软的土里,叶子都是软的。偏偏那蜂蝶像是贪得无厌,迟迟不肯离去,非抵着花瓣里头藏着的心儿施粉,花粉洒了满身。
恍恍惚惚之中,杜云停好像抱着了什么。那东西柔软的很,不像是书生的胳膊或腿。
反倒毛乎乎的,摸上去有点像,有点像……
杜云停想,自己定然是晕了头了。
不然怎么摸着那东西,竟然有些像是尾巴呢?
栽花的第二日,杜云停没能起来。
倒不是他不想起,一来是腿脚酸软,二来……
二来,他的花开的太多了。
太多了!
杜云停对着镜子左摇右照,怎么也想不通,他是为何一夜之间开了这么多花——原本用了几十年修为也才勉强开了一朵,如今可好,照见镜子的一瞬间就叫三当家倒吸了一口气,瞧那花开的,他满头头发里插的都是,就跟个花瓶儿似的!
这得是多了多少年修为?
三当家坐在椅子上发了一会儿愣,又觉着定然是自己想多了。开玩笑,要是就做一回这事就能开这么多花,那这些草木成精的都不要去修行了,大家集体寻个伴侣,各自回屋关门就是。——这根本说不通。
难不成是他体质特殊?
他研究了会儿自己,忍不住扭头去问书生:“先生,我这花,是不是开的太过了?”
书生眉眼温存,抚弄着他头发。
“不过。”书生道,又补充,“很好看。”
那淡紫的小花全都隐在三当家的乌发里头,的确是好看,星星点点的。
唯一的问题是……
小含羞草拽着自己头发丝儿,哗啦啦掉下来了许多花瓣。
顶着这么一头头发,他到底要怎么出门见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