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也就是说,他早猜到棋局如何,料到他要用到的棋子想要什么,要做什么,便给棋子安排什么,好让棋子无知无觉地为他所用。

嫪贳一时心中大惊,无端恐惧涌上心头,等反应过来已然全身汗湿。

刺客杀人,毒者夺命,皆是明面上的刀剑,唯有这看不见的刀才最是可怕。

他是听过帝王权衡之术的厉害,可未曾见过便不当回事,如今亲身经历一时冷意直起。

乌古族世代传承,已有几百年的历史,盘根错节之处何其之多,如今他来了一趟,竟游山玩水一般将族都搞尽灭了。

此人城府之深,何其可怖!

宋听檐却依旧平静温和,“嫪贳兄,我从头到尾都没有骗过你,老族长被害乃是千真万确,我说的可有错?

还是你这般天真,当真以为那女族长不会做到我说的那一步?”

他颇为闲散往后一靠,语气稀疏平常,仿佛像是谈论今日天色很好一样,“事实只会比我说的更加残忍,以嫪婼的心狠之处,你那亲爹只怕受了不少折磨……”

“住口!”嫪贳怒极开口,他说话间眼中闪过一丝阴翳,飞快环视四周,手上动作比他视线还要快,手腕一伸,衣袖中的匕首瞬间而出,直直刺向宋听檐。

宋听檐却依旧平静看着。

嫪贳面露凶光,往前一步却不知踩到什么,脚下靠榻旁突然弹出一个铁球,砸向他的脚踝,剧烈的疼痛叫他还未反应过来,脖间便是一紧,窒息感瞬间传来,将他猛然被拽拉而起,悬挂在屋中。

他眼露惊恐,当即挣扎,“唔,贵……贵人,饶……命……”

宋听檐看着他被吊起剧烈挣扎,却无动于衷。

等他快要窒息时,宋听檐才端起茶盏浅尝一口。

下一刻,嫪贳脖上的绳索瞬间松开,他猛地摔落在地,捂着脖子剧烈咳嗽起来。

宋听檐这才从靠榻上站起身,缓步走到他面前,乌色雅致衣摆映入眼帘,依旧是温润如玉的天家子。

他不紧不慢道,“若是想找死,这府中有千万种死法可以供你选择,自缢也不需要自己拴绳子。”

嫪贳脸色已然青白至灰,与方才来时的跋扈模样相比天差地别。

命悬一线的滋味不好受,叫他看见宋听檐靠近,都下意识后挪。

这一番,他算是看明白了,嫪婼那样阴狠歹毒的性子都被此人玩弄于股掌之中,更何况是他,他对付嫪婼,可是筹谋了十几年之久!

嫪贳安静无声,外头的侍从早不知何时在的,“殿下,夭大人不得空来,她说……”侍从一时不敢言。

宋听檐闻言依旧平静,“说什么?”

侍从低俯身子,“夭大人说殿下伤重,望好好在府中养伤用药,她这些时日事忙,只怕是不得空闲来见您。”

她如今能有什么事?一个太子老师,太子被废,她去忙什么?

不过是为了宋衷君,与他疏离的借口罢了。

宋听檐慢慢垂眼,看向桌上随手放着的青花药瓶,伸手而去,便将其甩入湖水之中,如丢废物一般。

宋听檐扔过之后,空中气氛越静。

其余二人大声不敢出。

宋听檐如此这般,面上依旧平静无波澜,视线落在眼前嫪贳身上,又似落在空中一点,不过皆视为死物。

嫪贳见状不敢与其对视一二,唯恐被危及。

他默然不言,半响才缓缓开口,“算算时间,也该到时候了。”

夭枝闲来无事,在贤王府外站了许久,终究是没进去。

酆惕说得对,她确实该和他保持距离,少见些也好。

她回头却在街上看见嫪贳,他一脸阴沉匆匆而过。

她离开的脚步微顿,回头看去,这个方向应当就是从贤王府出来。

嫪贳当初想让宋听檐谋个差事,可他诡计多端,手段决绝狠辣,性子又心高自傲,这样的人绝不可能心甘情愿屈居人下。

在乌古族时,他将他们全部害了也没有半点愧疚,应当不可能平白无故在宋听檐这处谋求差事。

他这样的人有这个要求,要么就是受制于人,要么就是想要从宋听檐这处得到什么。

宋听檐不是乌古族人,也不通蛊术,嫪贳孤高倨傲必不屑钱财,宋听檐一介闲散王爷也给不了封侯拜相的权利,自然便没有他想要的东西。

那么就只有受制于人才会让他做事……

他如今还跟着宋听檐,那受制于谁自然显而易见。

她脑中思绪迭起,一瞬间想到些蛛丝马迹,串在一起让人疑惑渐深。

她思索几许,目光微沉,往贤王府去,到了王府面前,府门口停着一辆马车,常坻竟然就在马车边上。

夭枝一时顿住,常坻见到她,当即笑着迎上来,“夭大人,许久不见,不对,如今应该称呼您为夭先生。”

夭枝视线在他面上扫了几许,话间疑惑,“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这么久不见踪影,如今还敢回来?”

常坻闻言一怔,很快便反应过来,满面愧疚,“当初殿下被禁足,我等侍从被赶出京都,实在无处可去便只能各自回到故里,如今若不是殿下寻属下回来,属下也无脸回来。”

“是吗?”夭枝看着他半响,“他解开禁足也已经有许多时日,怎会如今才找你回来?”

常坻闻言当即又笑着解释道,“殿下在京都波折如此,自无暇记起这些琐事。”

倒也说得过去,只是宋听檐怎么可能会记不起?他那过目不忘的本事,她在乌古族可是真真正正见识过的。

常坻是他的心腹,是可以去替他去做,他不能分身去做的任何事……

镇南候一族抄斩,太子被废,嫪贳出现在京都,常坻也回来了,一切都太巧了……

夭枝往府里走去,心越发沉下。

第56章 如此急不可耐!(中秋快乐,二更合一)

常坻迎她进府,寻到宋听檐便退了下去。

她在书房外站了片刻,才提步进去。

宋听檐的书房自来宽敞,入目皆是书架,说是书房,更像是个藏书阁,四面皆有窗子,现下正午,外头日光透过窗子照进来,丝丝缕缕的光线落在半空中,细微浮尘在阳光下缓缓浮动,无风井然有序。

“簿辞。”

夭枝轻叫一声,却没听到声响,她往里头看去,皆没有看到人。

“簿辞?”她又唤一声,依旧没有人应,但却又听到里头佛珠转动的细微声响。

她一时疑惑,越过书架往里头走去,带动半空中的浮尘微微摇晃,裙摆拂过,一卷而散,细碎尘埃在阳光下上下浮动,光影闪烁。

夭枝走到书阁最里面,便见里头摆着供桌,供桌前开一大窗口,可观外头风光。

宋听檐站在供桌前,双目阖着,手间拿着白玉佛珠微转,外头日光落在他面上,如玉雕琢一般温润,亦掩不住惊艳。

夭枝见他这般,便知他今日心情不好,他素来没有心情好不好的时候,大多时都是温和平静。

只有心情特别不好时,才会拨弄手中的佛珠,似乎只为这样才能压住自己心中的杂念和心性。

夭枝靠向书架,“今日怎么到这处了?”

外头的风缓缓拂过,供桌上摆着的香烛卷起青烟,若暖玉生烟意境。

宋听檐闻声缓缓睁开眼,片刻才道,“无事。”

夭枝见他这般平静,越发觉得奇怪,想起心中种种疑惑想问,可如今见到竟一时不知怎么开口问。

宋听檐起身,拿着手中佛珠俯身一拜,依旧是温润如玉的做派。

夭枝见他这般,只觉自己恐怕多想,他素来礼佛,应当不至于是她想的那般心狠手辣。

他起身拿起供桌上的佛经,转身往她这处走来。

夭枝见他迎面走来,迎上去,“今日可是不欢喜?”

宋听檐看着她许久,才走到书架前,将手中的佛经放回木盒中,像是对她说,却像是问自己,“怎会不欢喜?”

夭枝不明其意,只知道这般必然是有人得罪他了。

她看向供桌,再抬眼看向新开的窗子口。

这窗子口开得极大,却没有安上窗子,只空着,但这般反而风光入目如画,看去便是波光粼粼的湖,湖对面便是回廊,是她方才过来的地方,这一处正好通往书房正门口。

夭枝微微一顿,思绪一转,上前跪在蒲垫上,也一样是能看到回廊上走过的人,她都能看见,更别提比她高出许多的宋听檐了。

也就是说他方才必然看见她过来了,那为何她唤他,他却不应?

夭枝跪坐在铺垫上,她叫他,他却不应,这意思是惹到他的,是她?

夭枝颇为不解,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更甚之什么都还没有问呢?

她从蒲垫上站起身,慢慢往后退,无论是哪个角度,都能将眼前回廊看得一清二楚。

夭枝又退后一步,下一刻后背便撞到了身后人怀里,坚硬温热。

她当即抬头看去,便对上了宋听檐的视线,她飞快收回视线往前一步,转身面对他,“就在后面怎不唤我停?”

宋听檐上前,拿过桌上放着的香,垂眼用火折子点燃,眉眼温润,这一尘不染的谪仙模样着实很难不让人心生好感,“我唤你也未必听得见,还不如看看你想看什么?”

这什么话?

她听力极佳,何时听不见他唤她了,人都在面前,她还能视而不见不成?

夭枝看着他点香,这般温和,瞧着倒是好亲近,她沉默片刻,终是缓步上前,“我前些日子去看了褍凌。”

他闻言眼帘轻抬看来,声音渐淡,“皇兄可还好?”

“不大好,毕竟出了这么多事。”夭枝微微摇头,走到桌旁,手扶上桌案,“他与我说了很多……”

宋听檐依旧平静,更或说是平淡,没有一丝可供察觉的反应。

他等香微微燃起,将手中的香插进香炉中,替代方才燃烧殆尽的香。

香炉中缓缓飘起缕缕轻烟,萦绕而上,闻之平心静气,心旷神怡。

宋听檐垂眼看着香,薄唇轻启,“你想问什么?”

夭枝不防他这般直白,轻易便知道她想要问他关于宋衷君的事,一时便有了几分不自在。

她沉默片刻,终是抬眼看向他,“常坻这一年多去了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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