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子即送着他出来,满心感谢,“淮之兄慢行,今日还要多谢你来送书。”
“不必客气。”
外头静下,夭枝微微探出头,看着宋淮之慢慢走远,消失在视线里。
她转过头来,看向蹲在一旁的歹人,她踩着脚下的刀,“如今还想要杀我吗?”
那歹人当即摇头,“不敢不敢,姑娘,你饶了我性命便,我也是拿钱办事,是他们得罪了人,才雇了我们来教训。”
夭枝一脚勾起地上的刀,掂了掂,“回去告诉你的雇主,再来寻事,那便是我亲自上门拜访,到时自没有这般好说话。”
她好歹做了几年官,半真半假间歹人吓得不轻,连声应道,“小的知道,小的明白,多谢姑娘不杀之恩!”
夭枝将手中的刀扔到他脚边,“滚,再让我看见你,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歹人闻言连忙拿起手中的刀,连滚带爬逃走。
“夭女侠?”
夭枝微微一顿转头看去,果然见张子即就站在不远处,一脸讶然。
她站在原地笑了笑,“张生,许久不见。”
张子即看了一眼她,又看向墙角堆着的柴火,自然记得这处并没有柴,想起方才拿着刀跑的人,心中瞬间了然,他伸手深深作揖,“多谢姑娘相救之恩。”
夭枝见他已然知晓,便也罢了,“只是碰巧路过,你不必放在心上,如此情形便是谁见到,都会来帮的。”她摆了摆手,“你回去歇着罢,我先走了。”
张子即闻言依旧连声道谢,他看了眼天色,面含关切,“天色已晚,不知姑娘住在何处,我送你罢?”
夭枝已经一边走远,摆手一边摆手,“不必了,我家就住在东巷口墙角那户,离这处很近,你不必担心。”
她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巷口,只有声音遥遥传来,平添几分欢快之意。
张子即看着她离去,片刻后才回过神来。
东巷口墙角那处,有地方住?
夭枝有些担心他碰上那些歹人,快步出了巷口,便见远处长街上熟悉的身影。
此处已热闹了许多,码头上来往船只停靠,长街上点着灯,两边皆是摊子,人来人往。
长街灯下,宋淮之长身玉立,面如冠玉,即便穿着清简衣衫,都无法掩去周身气度,实在不像这处小镇的人。
他面前站着一个娇俏女子,比他矮上许多,需他低头看着。
那女子含羞待怯看着他,说着话,似乎在表明心意。
夭枝脚蹲在原地,一时间说不上心中滋味,看着他的脸,只觉竟有几分酸涩。
她竟忘了,凡人皆有姻缘,皆是要娶妻的。
他已然二十,正可婚配之时。
再像,又如何呢?
她收回视线,不再看,垂下眼却不知自己现下该去何处。
默站了片刻,便准备回住处睡觉了,明日一早再办差。
正准备提步,眼前一道阴影笼罩下来,似乎有人要走这条路。
夭枝微微一顿,移开了一些,那人却依旧没动。
怎么一回事?
鱼今天心情不好,还要她到处让道吗?
她忍不住抬眼看去,却对上了宋淮之的视线。
不远处的灯火笼罩而下,灯笼随风摇晃,连带光影都来回摇晃落在他的如玉面上,越显惊艳。
他看着她,眼睛很亮,温和开口,“夭枝姑娘。”
夭枝还未回过神来。
他已然开口,“你怎会在此?”
夭枝停滞了一瞬,当即往他身后看去,远处长街上已没有那姑娘的身影,“方才那位姑娘呢?”
她话才问出口,便觉自己似乎有些唐突,这可是人家的私事。
她已不再是往日那般口无遮拦的树了,且如今经历过许多,已经有了些许分寸。
她当即开口解释,“我并不是那个意思……”
宋淮之一笑,“我明白姑娘的意思。”
夭枝微微一顿,什么意思,是她想要解释的那个意思吗?
她一时有些疑惑,看向他又不知该说什么。
他看了眼天色,先开了口,“夭姑娘,天色已晚,你一个人总归是不安全,我送你回去罢。”他说着低头看来,“不知夭姑娘家住何处?”
“我可以自己走。”
“姑娘不信我?”他低声问,颇为直白。
“并……并不是。”夭枝话间艰难,她向来拒绝不了簿辞,便是长得像的也不行。
她伸手指了个方向,颇为幽静。
她跟着他一道往前走,不知为何,她并不想拒绝。
她和他并排而行,一路安静,过了长街,远离了喧闹,便显得他们之间更加静,一时间竟叫她有些不自在起来。
她不知为何竟有些许紧张,时不时去看他。
因为他便是不说话,也像极了。
宋淮之察觉到她的视线,却没有说话,他走了片刻,忽而开口问,“夭姑娘没有要问的吗?”
夭枝脚步一顿,看向他,思绪一片空白,“我有什么要问的吗?”
她确实有想问的,但这又有什么好问的,她不过是司命下凡办差,凡人的事与她又有何干系?
宋淮之停下脚步看来,“我以为你会问我,那位与我交谈的姑娘是我的什么人?”
夭枝听着他温和开口,一时间有些忍不住,“她是你心悦之人?”
“并非。”宋淮之一笑,依旧温和。
夭枝不知为何莫名松了一口气,她一时也没了问题再问。
他却开口道,“姑娘为何避着我?”
“我没有避着你。”夭枝当即回道,“只是……不曾有机会见到……”
他闻言却没有说话,而是继续往前走,不知有没有信。
一路安静倒叫她不知说什么,她不问,他也没有再开口说话,而是随着她一路往前走。
夭枝看着他,只觉分外温和亲近,便想慢些回去睡觉,一不留神便多绕了几圈。
宋淮之看着夜色渐深,又绕了几回的路,一时不由笑起,“夭姑娘,你家究竟在何处?”
夭枝闻言抬眼看了眼周围,其实她住的地方早就到了。
她看向巷子口的大水缸,此处百姓以水为财,是以每家每户门前都会摆一个大水缸,里头装了净水。
她特地挑了个最大最宽敞的缸住着,但总不能告诉他,凡人知晓只怕要吓坏了。
她一时踌躇,方才竟忘了她并没有住处,竟还让他来送,一时半会儿都想不出借口。
宋淮之见她似乎左思右想,垂眼看来,不由笑言,“夭姑娘可是还想再走走?”
夭枝见他笑看着自己,一时耳根生烫,更说不出话来了,且她感觉在他面前,自己的想法好像都无处遁形。
难不成是生了这样皮囊的人,都这样聪明?
夭枝回答不出,有些含糊,“我其实已经到了,这处离我家中并不远。”
宋淮之却唇角微起,眉眼带起温柔的笑,“夭姑娘,你便要这般打发我回去吗?”
夭枝心口一颤,“什……什么?”
他眼睫微垂,“你这些时日跟着我,总该让我知晓是为什么罢?”
夭枝不曾想他竟知道,她明明已经藏得极为严实,照理说,他一介凡人,是不可能察觉到她的踪迹的,怎还会被发现?
她不由支支吾吾,“我只是想确认你是否安全。”
“姑娘为何要在意我的安危?”宋淮之轻问。
夭枝垂下眼,才觉自己昏了头,他明明就在九重天上,如今还是自己的师父。
而她却在此处,对着一个相像的人恍惚思绪。
“夭姑娘,我自幼无亲无故,如今年岁渐长,也该娶妻了。”
夭枝那头还没想明白,这头听到这话一时不解,怎突然说到娶妻上。
“你的意思是要娶方才那位姑娘吗?”夭枝一顿,瞬间明白他的意思。
难怪他明里暗里暗示,只怕是有了姻缘,希望她不要再这样跟着他。
原是如此,她这般打扰了人姻缘,她当即想要开口解释。
他却微微摇头,依旧温和有礼,话间还多了几分认真,“夭姑娘予我有救命之恩,救命之恩就该以身相报。”
夭枝一顿,这一重接一重的叫她瞬间乱得彻底,竟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么,谁谁教你的……你要以身相报……?”
“书上说的,我是读书人,道理自然知晓。”他一副颇为重礼的样子。
夭枝:“……”
她唇瓣动了动,终究是回不出话来。
看的是什么书,写的是正经道理吗?
他视线落在她面上,见她犹豫,一时轻道,“报恩自古如此,夭姑娘是不愿吗?”
夭枝顿在原地,她实在不知怎就发展到了这般境地。
怎么就到了要以身相报的地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