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凛冽,大雪纷飞。
然而正值春节,江陵县处处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夜晚的明火冲破了风雪打压下的孤寂,在这层层叠叠高山包围下的偏远县城,此刻亮如明灯,可照游子归来。
雪花从幽深寂夜里飘来,飘过了风雪中的万里封山,飘过了通向县城的蜿蜒小路,又越过了历经沧桑的高筑城墙,终慢慢落下,落入了这一片热闹,融在了一路人心头。
“包子,买包子嘞,老胡家的包子。”
“新年换新联,爷,看看我这刚写好的对联”
“这位公子,看看我这灯,走马观花,买回去定能讨姑娘欢心”
“看看我这花,从南方运来的,保存完好,这大冬天的鲜花可难得了,若是买来送给心上人,讨得李家姑娘欢心,说不定公子今年就能嫁过去了”
“那就借你吉言了,这些花我全包了,等会儿送到李家去”
“得嘞”
贩夫走卒,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当然,人来人往的都是男子,几乎没有看见一个女子的身影。
随着花澪阖着的双眼慢慢睁开,这一派古色古风的夜市生活场景在一双漆黑的眼眸中展开,忽的天空中烟花乍现,夺目的星火收入眼底,仿佛一瞬间点亮了什么。
花澪浑身一怔,茫然若失。zusu.org 茄子小说网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刚才那段荒谬的谈话她一个字不漏得听到了。
公子?
还嫁过去?
花澪:“……”
街边小贩的吆喝声络绎不绝,人们沉浸在过年的氛围中。
阑珊处,花澪一人久久站立,无人知道她何时到来,就像无人知道这街道上何时多了这么一个人。
穿着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羽绒服,梳着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高马尾发髻,格格不入的她。
对她而言,这个世界同样是格格不入。
她呆滞在原地,清澈明亮如林间小鹿般的眼神亮了又暗,螺旋飘下的雪花落在她的发梢,落在她抬起的右手掌心。这只手白净秀气,最适合被人包拢着握在手心里,纤纤玉指,唯有中指与食指处磨出的角质,可见这是一只常年握着笔杆,奋斗在题海的手。
花澪抿了抿唇,僵硬地转了转头打量着周围,冻得通红的小手无措地拽紧了袖口。
雪继续下着,越来越大。
有时飘落在她清丽干净的小脸上,冻得人一激灵。花澪左右摇动着头,快摇出残影,抖动着身上的雪簌簌落下。这里的雪下得实在太大了,身为一个南方姑娘,从小到大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雪,好似她再多站一会儿,就要被雪给淹没了。
刚想向前走动一步,走入前面灯火通明的街道,可地上的积雪早已冻僵了她的双脚,每移动一步都艰难疼痛。
然而比这更疼的是猛然入侵脑海的陌生记忆,这些记忆片段如炸了一样在脑海里翻涌,连带着心脏都开始剧烈跳动,疼痛如此刻骨铭心,她慢慢蹲下,蜷缩着娇小的身躯。
待缓和之后,她颤抖着手撑着地面起身,瞬间红了眼眶。
这是谁的记忆?明明没有经历过。
她却以旁观者的身份看到了,另一个自己在这异世孤苦的一生。
江陵县。
是那个故事刚开始的地方。
还来不及细想,眼前的雪地上突然步入一双粗布黑鞋,鞋子破旧还粘着些许的泥,但针线缝得密,做鞋人手艺精湛把这双鞋做得很结实。
花澪的目光从鞋子向上移,同样材质的粗布棉衣穿裹着,上面没有精美的绣花,甚至衣服上还有补丁,灰扑扑的长袍不成样式,但是看着却很厚重保暖。再向上抬头,入目的便是一张布满皱纹但不失和善的面容,老爷爷黑白参半的头发由一根木簪挽起,留着长长的胡须,就像电视剧中经常看见的古人装扮。
花澪还没反应过来,便听见老爷爷说道:“这位小哥,看你装扮是外地来的吧,走亲还是访友,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
不怪老大爷把人认作是男孩,毕竟这个世界男多女少,女子出门,身边不知道有多少人拥护着,怎么可能就这么随随便便在大街上捡到一个。
虽然花澪这张脸还没长开,但是清丽可人,就算羽绒服将青春期女生发育的身体包裹的严严实实,完全看不出少女特征,凭着这张脸也能知道这是个女孩子,可谁让这是一个男多女少的世界呢!在大街上碰见一个无家可归的娇贵女子,还是做梦比较容易实现。
花澪:“我…”
花澪还没有想好说辞,老大爷便转身收拾摊位去了。
花澪顺着他的背影望去,才注意到原本张灯结彩的街道不知何时已经少了很多人,两旁的店铺熄灭了烛光,挂出打烊的牌子,小贩们收拾着摊子,行人急着赶回家,唯有花澪一个人还站在那里,注视着这忙碌的一幕。
原来,热闹之后,这条街是这么的冷清。
老大爷推着他的小摊位经过,在花澪面前停了下来,花澪一眼便注意到了小木车上支起的布面上写着一个鬍字。
“胡”花澪轻声默念,忽然想起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第一个声音。
花澪道:“老胡…家的包子。”
老大爷心中一喜,他这一生啊,最拿手手的就是这做了大半辈子的包子,若是能叫人惦念着,那便是对他手艺最大的认可。
转身从蒸笼中拿出仅剩的一个包子,用油纸包好,塞到花澪手中。
“来,孩子接着,就这么一个了,要是觉得好吃,以后常来关顾。”
包子有些凉了,但是放到这双已经冻红的手中依旧很暖,花澪揣着双手,把包子往怀中抱紧,眼泪哗哗在眼眶中打转,吸了吸鼻子感谢道:“谢谢胡爷爷。”
“吃完就赶紧回家去吧,这天寒地冻的”,说着就打了个冷颤,推着自己的摊位走远。
看着老胡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积满的泪水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一个才十六岁的孩子在雪地里哭得委屈极了。
怎么可能不哭呢?她回不了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