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出去吧.....”
屋内,朱允熥摆摆手,而后又道,“亦失哈,朕要出恭....”
“儿臣(臣等)告退...”
屋内,再次清净下来,朱允熥挣扎着坐得高了些,看着窗外。
亦失哈没有去拿恭桶,而是打开了屋子的侧门。
“臣,叩见皇上....”驸马胡观躬身进来。
“太子没说实话,你来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朱允熥闭着眼,有些虚弱的说道。
“撺掇二爷闹事的是吕震和兵部给事中吕熊父子...”驸马胡观直接进入正题,“二爷找了李阁老数次,一开始李阁老都没答应。但是当二爷拿出太子和庄亲王给您下毒的证据之后,李阁老.....同意了!”
“哼,蠢货!”朱允熥怒骂一声,也不知是在骂儿子还是在骂谁。
“他们原定的计划是...万岁爷您....”
“朕驾崩的时候?”朱允熥笑道,“说!”
胡观可不敢说驾崩两个字,眼珠转转,灵光一闪,“他们原本的计划是在合适的时候....嗯....最好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太子如何不仁,残害尊亲,再说太子给您下药....”
“同时,京城那边也有人叩阙.....说太子不配为君.....”
“然后他们这些贼子同党联合宗室发难,逼太子下台.....”
“太子下台,谁上?”朱允熥冷声道。
“四爷...”
忽的,朱允熥一笑。
“哈!老四知道这事?”
“四爷.....”胡观咬着嘴唇,“应该知道...二爷暗中跟四爷嘀咕过好几回。”
忽的,朱允熥捂住心口。
“皇上....”胡观大惊。
“不碍事....”朱允熥深吸一口气,冷笑道,“就算不病死,也让这些孽子给气死了....”说着,摇头道,“他们才多大呀,这种狠毒是随了谁?”
“真正出谋划策的谁?”朱允熥顿了顿又道,“吕震其人有才学但无操守无才干,他没有这样的眼光!”
“李...阁老!”胡观开口道,“李阁老答应二爷入局之后,认真分析一番,让二爷如何如何.....但....”
“但没成想朕突然就病重了,所以他们的计策显得有些仓促准备不足!”朱允熥冷笑道,“尤其是军方当中,没一个有份量的人站在他们那边....其实,他们本该等等的,等朕真正驾崩了,呵呵!”
胡观沉默片刻,“按原计划他们是该等的,可是听闻您病重的消息,尤其是始终见不到您之后,二爷就不管不顾的开始了.....”
“呵,你的意思,老二还有那么点人味儿,以为他老子真的被人毒死了,所以才顾头不顾腚的开闹?”
“他李以行是真歹毒呀!朕....这些年倒是看错了他!”朱允熥又看向窗外,“太歹毒了!他是想做我大明朝的司马懿呀!”
六斤若真的被逼下台,老四为太子,在朱允熥这个大行皇帝的灵前登基。而按照老爷子当初定下的祖宗规矩,妇人不得干政,那辅佐老四的是谁呢?
太子被干倒了,朱高炽也好不了,相应的徐辉祖李景隆辛彦德解缙都有嫌疑......南书房,李至刚一家独大了,名正言顺的辅政大臣。
而老二那边,母族汤家代替常家接管军权,接管紫禁城的城防。袁兴业梅顺昌这时候就派上了用场。
过不了多久,李至刚再让老二,神不知鬼不觉的给老四一杯毒酒.....
到时候他李以行大权在握,真正是大明的第一人....
真有那天,一个宰相能满足他的欲望吗?
等等,不对!
沉思中的朱允熥忽然睁开眼,满脸疑云。
知子莫若父,老二有勇无谋,莽撞率性.......他跟李至刚是如何一拍即合的?老二能想到找李至刚,但他绝对想不到如何撺掇联络那些宗室....
撺掇宗室才是杀招啊....这些人都是太祖皇帝的子孙!
朱家的家务事,人家是有权干涉的!尤其是衡许二王,不但是朱允熥同父异母的亲兄弟,更是朱标的亲子.....乃是大宗。
另外,自己药中加了不该加的东西,老二是怎么知道的?
“给朕加药这事,老二如何得知?”
胡观低声道,“这个臣不知...”说着,忙道,“自您病重开始,臣奉旨密切注意二爷,宗室王公等.....发现二爷有异,就赶紧召集他们身边的青眼.....”
朱允熥微微颔首,青眼对外,暗影对内...
涉及内宫的事,还是要听朴无用的....
“这些事,是你告诉六斤的?”朱允熥又道。
“皇上恕罪....”胡观忙道,“当时事发突然情况危急,您尚在昏迷当中....臣没对太子说,而是对....宝庆公主说了!”
“哦,小福儿!”
朱允熥笑笑,那个老爷子怀里,他怀里长大的丫头,可是知道不少秘密呢。
当然,她知道的六斤也肯定知道。
“你也算有功....”
“臣份内之事...”
忽然,朱允熥长叹,“六斤说的对,家丑不可外扬!呵呵.....朕还真不好大张旗鼓的杀人....”说着,再看向窗外,“你下去吧,还有几个疑点,继续追查。亦失哈...”
“奴婢在!”
“让李阁老进来......”
~~
门,吱嘎声开了。
风,呼呼的涌了进来。
屋内的炭盆火苗,上蹿下跳。
李至刚须发都是冰霜,浑身颤抖着跪在地上,“罪臣李至刚,叩见皇上!”
朱允熥看看他,忽转头,“亦失哈,让妙锦给朕下一碗疙瘩汤,要热乎的....”
亦失哈怔了下,低声道,“万岁爷,席道长那边说了,您....现在还不能进食...”
“给他!”朱允熥一指冻得脸皮青紫的李至刚,“给他暖暖身....”
闻言,李至刚猛的抬头,而后瞬间嚎啕大哭,“皇上....臣,罪该万死.....”
呜呜呜!
外边,刮风。
屋内,大哭。
朱允熥由着他哭,没有劝阻,也没有说话。
而是在亦失哈的服侍下,盘腿在炕上坐好,居高临下的看着李至刚。
“臣,鬼迷心窍....臣也是怕.....”
“朕从这看...”朱允熥忽然开口打断他,“你头发顶这块,都秃了....剩下的头发都是白的...这些年你鞠躬尽瘁,坏了身子!”
“皇上?”李至刚诧异的抬头。
“朕知道,你是怕朕驾崩之后,你被人找后帐!”朱允熥叹口气,“而太子那边,一直不待见你!!太子身边的人,也视你为心腹大患!”
李至刚不住的叩头,“皇上....臣,罪该万死!”
“朕一开始把你孙女指给老二...指错了!”朱允熥叹口气,“朕的本意,是给老二找一门显赫的妻族,也是抬举你李家....可以延绵富贵。”说着,又是长叹,“其实就是这么简单的心思,现在看来,你们全会错了意....”
“臣罪该万死....”
“朕还以为,即便老二有些...有些歪心思。但你能劝劝他,没想到...到最后,你居然也动了歪心思。李以行,朕对你...太失望了!”
“皇上....”李至刚嚎啕大哭,“老臣死罪.....”
“你知道朕心软,不会杀你的.....所以你在外边跪了那么久...”朱允熥戏谑的笑笑,“家丑....家丑真不可外扬啊.....”
“都是老臣一时糊涂.....”李至刚哭道,“老臣昏聩无能.....愧对皇恩,请皇上剥夺老臣一切官职....”
“哎,这什么话?”
突然,李至刚闻听此言,身子一僵。
“户部的积弊案如何了?新都北京的案子如何了?”朱允熥正色道,“难不成半途而废?还有西北的军需大案,李以行....就算是朕要杀你,这大明朝都离不开你!”
“皇上,呜呜,臣....无以为报!”
~~
门外,风雪依旧。
六斤捧着热茶,站在帷帐之中,低声道,“曹国公,你说父皇会杀李至刚....”
“臣不知道,但臣知道他现在还死不了....”李景隆微微一笑,“他还有用呢!”
说着,他看了一眼昏沉的天色。
“李至刚,你根本就不了解皇上!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