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醒之前李长安想过父亲也许会消失，因此久久不敢睁开眼。
直到脑门上挨了轻轻一巴掌。
“臭小子还不起来。”
李长安笑着睁开了眼，父亲就坐在边上，四周的风景也没有变化。
“是不是很久没有睡觉了？”李天递去一支烟:“抽一根这个。”
李长安接了过来，但只是拿在手里:“我抽了以后爸你就会消失的对吧？”
一愣之后李天没好气的抬手给李长安一个暴栗。
李长安咧着嘴傻笑，挨打很疼，可就是很疼才让他高兴。
“不该聪明的时候就这么聪明。”李天叹了口气，从李长安的手里拿过烟放回烟盒:“我还是会消失的。”
李长安点点头:“我知道的。”
李天心头一颤:“你...死过了？”
“妈走的时候我也死了。”李长安平静的说着。
在这个世界上比他还了解意识体的就只有耶梦加得了，死亡时的那次会面令他了解到意识体是什么样的存在。
沉默良久，李天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是爸对不起你。”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李长安真正的死去意味着什么，他为儿子留下了一颗心脏，那颗心脏意味着近乎无穷无尽的生命。
当他死去后，那颗心脏便无人再可以取出也无人可以破坏，李长安汲取的能量有一部分用作补充心脏。
可以说除非连续死上数十次，否则能量不会耗尽，李天没法想象儿子死了多少次，一直都真正的死去成为意识体。
李长安摇摇头:“我遇到了一些人...”
父子俩坐在长椅上安静的说着话，李长安说着他遇到的那些人那些事，略过了有些不太好的回忆。
良久之后李天感叹一声:“你有个厉害的朋友，以一己之力改变了天地的格局，从原初的手里抢了口饭。
现在的人还意识不到这是多么伟大的事迹，可等上十几年，他们就会知道那是一个伟人，我也要谢谢他。”
李长安又说起耶梦加得的布置。
十多年未见也不曾让这对父子感到生疏，尽管许多事都是第一次，李长安也是第一次向父亲说着这些。
像寻常人家的孩子一样，辛苦工作回来的孩子和父亲说着经历，听着父亲的建议和忠告。
“耶梦加得的布置没有问题，至少它不是在害你，有得有失而已。”李天坐在儿子的边上，揽着儿子的肩头，不仅是父子，在相处之余也像兄弟。
“这些事你都不要去想了，剩下的事有人会去做，我希望你离开试炼以后找个地方像个普通人一样的生活下去。”
李长安只是默默的看着父亲，并没有回应。
李天叹了口气，郑重道:“我们一家已经付出的足够多了，也到了你该休息的时候。
凭什么所有的责任都要你一肩扛下？天下没有这种道理，燕儿还活着，你带着她找个地方隐姓埋名的生活下去。
长安，爸爸没法看到你娶妻生子了，我这一辈子亏欠你的太多太多，我只希望当我真正的离开这个世界后，你可以好好的生活下去。
爸真的不想你再继续辛苦，剩下的仇恨交给李儒他们吧，他等了两个世界，也到了他自己出场的时候。”
犹豫了一会儿后李长安点了点头:“爸...我听你的，我会照顾好妹妹的。”
李天大笑着揽住了儿子，笑道:“那就好，像个普通人一样活下去，好好的生活，累了就该停下歇息。
爸要走了，我是一个失败的父亲，一个失败的丈夫，希望爸爸没有成为一个坏榜样，你的人生还很长很长。”
他的身影在一点点透明。
“长安，爸爸亏欠你太多，但你是我的骄傲，我后悔把你带到这个世界上，却从未后悔成为你的父亲，这是一生的荣幸。
我要走了，把我和你妈妈埋在一起吧，以前我没有好好陪她，以后我再也不要和她分开了。”
父亲在眼前消散，一抹微弱的意志力涌入了李长安的眉心，滋润着他因痛苦而干涸的意志力。
李儒从天上落下，翘着腿坐在了李长安的边上。
“我爸是怎么死的？”李长安低着头看着地面。
“李天帝的那部分力量在和他争夺身体的控制权，严格来说他是自杀。”叹了口气，李儒摇摇头道:“你爸说了让你休息。”
“我知道。”李长安抬起头看着苍穹，深深的吐出口气:“刚刚已经休息完了。”
微微一怔，李儒摇头失笑，靠在椅背上看着苍穹:“那就去杀，杀出个朗朗乾坤！
违心者杀，不义者杀，这世上没有不可死的人，遵循你的内心也是好事，杀到你内心痛快就什么烦恼也没有了。”
晴空万里，风和日丽，蔚蓝天空下看似儒雅的中年人说着最狠厉的话。
李长安转过头来:“有人说你疯了。”
“你不也是？”李儒耸耸肩:“我确实疯了，可我疯在我不够强，如果我足够强大，就不会有任何悲剧发生。
我们的敌人不是原初，我亲眼见过祂，对祂来说我们不过是尘埃，你会想要灭绝尘埃吗？
圣堂还没死，我不知道她藏在哪里，总之你要小心她，她才会是你最后的敌人。”
“还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吗？”李长安将话记在了心里。
“要说的话还有很多，可是我们没时间了。”李儒叹了口气。
未来还有多远？
那是看不见的未来，或者说本不存在的未来，叛神者没有未来，现在需要一个人去开创出未来。
“九座试炼所，四千一百万同胞，加上我，当封锁世界的天幕消失，我们将重现于世，我们会为你争取时间。
当我们失败，你就会成为真正的唯一，也就是所谓的‘叛神者’，你准备好了吗？”
李长安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开始吧。”
李儒哑然失笑，同样站起身，两个人肩并着肩，旧王终将逝去，新王登基。
“还有些来不及说的话我留在你的意志里，等你慢慢去想起，现在我先走一步了，你也该去见祂了。”
眼前的一切在瞬间坍塌，只留下一片黑暗，再睁眼，李长安已站在了试炼所外不远处一处喷泉的边上。
远处试炼所的边上围了茫茫军士，有人持着兵戈，有人架上了火炮，所有人都对准了试炼所之内，等待着即将走出的胜出者。
那座巍峨神秘的试炼所开始崩塌，溅起漫天尘埃，尘埃之中走出个儒雅的中年人，穿着一身研究员的白大褂，戴着无框眼镜，他抬头仰望着苍穹。
火炮发出轰鸣，各种不同的异能朝着他轰击而去，却无人敢近他身。
无论什么样的攻击落下都无法伤他分毫，甚至无法在那件白大褂上留下一点污渍。
中年人开口说话，他的声音响彻云霄。
“圣堂，没想到吧，拿我做瓮养蛊，却让我先成帝，现在我可否来见你了！
不过在此之前，我先替我的同胞收点利息...李天帝，来吃我一拳！”
平平无奇一拳朝着通天城的方向递出。
血气绵延上万里，海面撕裂朝着两侧分开露出海床，拦在拳头前方的山脉从中截断。
通天塔内，一道人影从塔中踏出，几步便到了城外，面对那无匹的拳影皱着眉抬手挡在身前。
下一刻人影飞退数百里跌落海中。
“我等生来斗者，不惧天地不畏鬼神，就算真的有神，那就把神杀了！”李儒仰天狂笑，无视地上的蝼蚁，踏步迈上苍穹。
“我的同胞们，该苏醒了。”随着他一声落下，世界各地的试炼所皆是一同崩塌，数千万的血色人影从试炼所之中走出。
天幕终于打开。
苍穹上晴空褪去，一座世界虚影在缓缓下降，山川草木，高楼林立，一切清晰可见。
塞北城内每个人都可感知到脚下传来的震动，有强者出城飞掠至海边，便因眼前的一幕而震惊到腿软。
沉没的大陆在浮出水面。
李长安在喷泉的边上坐下，默默的看着李儒带着数千万的族人冲出了这颗星球，看着那世界的虚影降下。
第一序列、第二序列，曾经毁灭的世界在此刻重现，所有的世界都将重合，最终的决战会在这个世界诞生，一切的一切都会在这个纪元分出个胜负。
无论过往的仇怨，还是事关灭族的战争，总该有个结束的时候，他终将孤身一人。
随着李儒消失在了天际，城里已经沸腾，每个人都在议论着这事，围狩试炼所的士兵们也已经撤去，这座军镇没有了意义。
李长安便坐在喷泉的边上看着人来人往，他在等人。
喷泉的水花静止在了半空，晶莹剔透如琉璃，四周的行人迈下的步子停在了半空，拂面的微风也在此刻停滞。
不远处一位少年郎迈着轻快的步子朝着李长安走来，最后在他的面前停下，带着笑脸打了个招呼。
“你好，我们好久不见。”
李长安抬起头，看着那张和自己少年时一模一样的面庞:“我们见过吗？”
“严格来说没有，但你总在心里骂我，我可以听见。”少年在李长安的边上坐下。
此时此刻李长安的心里有了答案。
“你叫李长安，我叫原初，你说巧不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