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承对着镜子拨了拨额前的头发,又理了理衬衣领口。
“我帅吗?”他问。
严原正在收拾办公桌上堆积的文件,闻言立刻放下东西跑到封承跟前,对着他的脸看了三秒钟,点头:“帅!”
封承嫌弃地把他的头推开:“滚。”
“不是你让我看的么。”严原委屈地嘟囔着回去继续收拾桌子。
封承抬手看表。
三点零八分四十二秒。
距离他发送那条信息,已经过去整十分钟。
他走回办公桌拿起手机,自动识别解锁后的屏幕是一个聊天界面,对话停留在对方回复的:【好的】笃笃
办公室的门被轻叩两声,严原还没来得及说话,余光里咻地闪过一抹残影。
他震惊地扭头,只见刚才还站在办公桌侧面的封承,已经以移形换影的速度坐在真皮老板椅上,表情肃穆,长腿交叠,优雅而稳重。
严原拿着一份文件惊呆在原地。
封承往他手里瞥了一眼,探手将那份已经被他本人用红笔批了“重做”两个大字的文件拿过来,翻开,做出阅览的姿态。
然后用稳重的声调道:“进。”
门小心翼翼地推开,赵小俏端着一杯还在冒热气的咖啡,恭恭敬敬走进来,浑身每一个毛孔都写着紧张和谨慎。
“封总,您的咖啡。”
封承身上那股子支棱的气息忽然就淡了下去。
“郭青呢?”
赵小俏马上回答:“刚刚工厂反馈说纱线染色有点问题,她正在处理呢。最近我们不是在赶新品嘛,我师父特别忙,大大小小的事儿都要她管,一个人当三个使,忙不过来。封总您想喝咖啡,随时吩咐,我帮您泡!”
封承兴致缺缺,把文件扔到桌上。
赵小俏以为他不高兴,顿时紧张起来。
只听封承轻哼一声,说:“糊弄我呢。她忙什么,刚才不是还有闲工夫偷看我。”
语气却一点都听不出被下属糊弄、作为上司的权威被挑衅,该有的怒气。
赵小俏一脸懵逼:……哈?
站在旁边的严原:……哈?
被郭青支使来送咖啡、还要帮她撒谎的赵小俏尴尬得左脚想和右脚合并,嗫喏道:“那个……这个……我也不清楚……”
她师父什么时候跑去偷看封总了,她不知道啊,不管她的事啊!
“你回去吧。”封承没有难为她。
赵小俏立马“哦哦哦”转身就想跑。
“帮我给她传句话。”封承不紧不慢道,“她不是喜欢偷看我,我现在有空,让她过来看。”
“我真的没有偷看!”郭青被整个办公室一颗颗八卦的脑袋围在中间,指天发誓澄清了十三遍。
“封总都亲口说了,还能是假的吗?”刚才在总裁办公室有多尴尬,赵小俏此刻叉着腰的气焰就有多嚣张,“哥,我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郭青:“……”
“哎呀,封总确实长得很帅,偷看他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
“封总都说让你过去看,你赶紧去啊!”
“哈哈哈哈我也想去看看。”
郭青:“……”
大伙挤眉弄眼,你一嘴我一嘴,她就算再长十张嘴也说不过。
郭青脑壳痛,恼羞成怒一拍桌子:“你们一个个都很闲是不是?在这叽叽喳喳小鸡都没你们能叨叨。要是找不到事儿干就给我去车间干活!”
然而她平时和大家打成一片太熟悉,这虚张声势的纸老虎根本吓不住人,一帮人虽然听话地散开,依然能听见来自四面八方嘻嘻哈哈的说笑。
“我还以为青姐对男人没有兴趣呢。”
“你听你说的废话,要是没兴趣怎么生出来的酸奶盖啊。”
“有道理!哈哈哈哈……”
“话说,酸奶盖长那么漂亮,爸爸肯定也是个帅哥。”
“看来青姐只对帅哥有兴趣,果然设计师的眼光都很高。”
“哎,青姐,你前夫长什么样啊,我们好像都没见过照片,能不能看看?”
“有封总帅吗?”
郭青:“……”
郭青的脑壳更痛了。
被大家开开她偷看封承的玩笑,倒是没什么,郭青的脸皮厚如松糕底,这点小事不足挂齿。
但只要听到酸奶盖跟“封承”这两个字被联系起来,她就做贼心虚。
她决定以后躲着封承点。
于是,特地提前下班开车跨了两个区,去给封承买橘子糖。
好几年了,有些道路和区域重新规划,修建了新的公园或者写字楼,不过她凭着记忆七绕八绕,以前那个小区竟然还在。
门口的小超市也在。
熟悉里夹杂着陌生感,颇有几分唏嘘,郭青穿过一群正在玩游戏的小朋友,推开商店已经有些老化的双开玻璃门。
店里开着空调,因为通风不够,能闻到一点封闭的陈旧的味道。
这味道就更熟悉了。
收银台就挨着门口,老板坐在后面在看一部历史剧,有客人进来也不招呼。
郭青在他眼前晃了两遍,老板才抬眼,用地道的强调问:“想找什么呀?”
看来是真认不出她,郭青不禁有一丝遗憾。“橘子糖。”
老板往里头指了指:“糖都在里头呢,什么味儿都有,您自个儿选吧。”
货架的排列摆放跟以前一模一样,就连售卖的商品,很多还是几年前流行的。
郭青在糖那块找了几圈,没看到那种包装的水果糖。
她又回到柜台。
“老板,以前买东西你老送的那种橘子糖还有吗?”
这句话终于引起老板的注意,他抬起头,仔仔细细地打量着郭青,边道:“送的糖?我这儿都好多年不送东西了,您说的那是什么时候?”
“五六年了。以前我在这儿住,每次买东西你不都送一包糖么。”郭青连说带比划,“这么大一包,水果糖,橘子味儿的那个。”
“那个糖我知道。这么说您以前常来?”老板盯着她半天,笑道,“我这还真认不出来了,对不住。”
“理解,主要是我变美太多了。”郭青臭不要脸地说。
老板笑呵呵地跟她聊起来:“那糖啊,是我老婆怀孕的时候爱吃,她那会儿就专挑酸的吃,我每回进货的时候就给她批一箱子。后来呢,她生病走了,我那进货单子一直没改,那糖太酸了,压根儿卖不出去,就每回谁买东西了送一包。”
郭青哪能想到一个糖里面还有故事。
虽然是个日常而平淡的故事,听到心里又有几分滋味。
“那糖现在还有吗,我买点。”郭青说。
“早没了。”老板笑着说,语气能听出一丝怅然,“停产了。”
郭青在大大小小的超市、商店里找看上去相似的水果糖。路上碰见的商店她都没放过,挨个进去搜罗一圈。
虽然都是水果糖,都是橘子味,但都是橘黄色系,没有一个像之前那种,黄里泛着青,一看就能感觉到酸味儿。
郭小盖上车看到一大袋的糖,立刻两眼放光:“都是给我的?”
“想挺美啊你。”郭青冷笑,“想见牙医你就多吃几颗。”
郭小盖不想见牙医,但也抵抗不了糖的诱惑,趁郭青开车没手管他,窸窸窣窣拆了好几口,在后面咔吧咔吧嚼得起劲。
酸奶尝了一颗,刚放到嘴巴里就把脸皱成了一团:“太酸了。”
“很酸吗?”等红灯时,郭青停了车,往后朝郭小盖的脑袋上来了一巴掌,把糖全都没收,自己往嘴里塞了一颗。
是有点酸,不过味道跟当年那个橘子糖还是不太像。郭青爱吃酸口的,这个酸度对她来说小意思,吃到后面甚至有觉得甜得有点腻。
这方面郭小盖就很随她。
酸奶……对了,封承也不爱吃酸的。
郭青后知后觉地想起这个细节,纳闷,那他非找那个糖干什么?
他以前爱吃吗?
郭青仔细回忆了一下,只记得封承看到那个糖就很嫌弃,跟看到一包廉价包装的细菌似的。
她闲得蛋疼哄着他尝了一颗,不到一秒他就吐了出来,酸得眉毛能夹死苍蝇,漱了三遍口,从此再也不肯碰。
后来有一回她故意嚼了一颗橘子糖,然后把封承按在沙发上强吻,他假模假式反抗了两下就从了。亲完郭青问他怎么样,他说挺甜的,问她刚才吃什么了。
郭青得意大笑,告诉他:“橘子糖啊。”
……
“妈妈,绿灯了。”酸奶提醒的声音,把郭青走的神拉回来。
后面的车已经在鸣笛催促。
郭青一脸稳重地发动车子往前开。
回到小区,看到楼下的便利店,她把车停到路边,打算进去瞧瞧。
酸奶跟郭小盖也跟着下车。
高端小区,便利店也整洁明亮得多。
郭青在货架上找到一包糖,糖果是青色的,不过是日本货,她只看得懂几个字,对着包装研究是什么口味。
看得过于专注,以致于她一抬头发现货架对面站了个人,猛地一惊,差点原地起蹦。
对方被她的反应逗笑,抬脚从货架前走开,几秒后出现这一边,朝她走来。
“柯医生。”郭青有些意外。
“看来我没认错。”柯岩颇认真地仔细端详她,“变化太大了,看着眼熟又不敢认。”
郭青都没来得及接话,只听他接着感慨:“毕竟我对你的记忆,是你最邋遢的样子。”
郭青:“……”
“是你不让洗头的,能怪我吗。”郭青一点都不感动多年之后他还记得自己四天没洗头的英姿,诚恳道,“拜托你赶紧多看我两眼,把以前的忘了吧。”
柯岩笑了笑:“怎么样,去哪儿高就了?”
“低就低就,在苏城待了几年,刚回来。”郭青说。
“苏城?”柯岩说,“服装产业比较集中,封承的公司好像刚从那边挖掘了不少牌子。”
“这可不就巧了么。”郭青商业假笑,“我就是被挖来的。”
柯岩笑了笑:“我一猜就是。”
提起这茬,郭青募地一个紧张。
酸奶和小盖在这里。
俩崽喜欢吃这家的鸡肉丸和鱼排,郭青给他们买了几串,正在那边椅子上吃呢。
虽然看到未必就能联想到,但柯岩是封承的好兄弟,又是个精明人,难保不会觉得酸奶的自来卷有问题。
郭青顿时失去叙旧的兴趣,想尽快结束对话。
“你住在这里吗?”柯岩手里的购物篮装了几袋面包,“好巧,我父母也在这边住。这里环境不错。”
郭青:“啊~是吗。那你父母应该在家等你,你快回去吧,被让他们等急了。”
“我刚出来。二老嫌我烦呢,打发我出来买东西。”柯岩身上确实穿的是家居服,笑着说,“有空吗,请你吃个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