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间官道,一辆马车飞速驶过,前室的男人用力的挥着马鞭了,根本无暇欣赏沿途的风景。
隔着车帘,响起沉阴的男声,道:“李福,何时才能到徽州?”
“爷,往少说还需两日。”前室的男人回应道。
“徽州一行本就暗藏杀机,如今临时变更地点,莫非已经出事了?”车中人低声道。
“小人看未必,如果真的出事了,他们应该让爷迅速撤回南颖川才对。”李福抖着缰绳答道。
“但愿吧!”
随后再无对话,只有马蹄扣地发出的哒哒声,还有那滚滚烟尘。
车中端坐的正是南颐贝勒李呈桓,此次按照诛安会的约定,前来湘州相见。但前日收到了诛安会消息,将会面地点改为徽州,这让他心中隐隐不安。
他虽为皇子,却心无大志。活下来对他来讲已是天赐福气,不过他也有尊严和怨恨,其他兄弟都在神都,袭了爵位掌政事、执军事,可只有他被圈南颖川州混吃等死。
用镇国公李歇的话来说,他八岁被放逐,如今已过十三年,也应该拿回属于自己东西了;生母犯错在冷宫郁郁而终,罚也罚够了吧。
不过李瑞渊还算有点血性,亲政后封了他个爵位,明意上可以自由往来神都,实则是安抚之策,把他软禁在了南颖川州。
李歇时常口不择言,总说大逆不道的言辞,不过李歇养了他十三年,也算有恩,他只好睁只眼闭只眼。
自从前三年他通过一次酒宴结识了诛安会的人,起初他还满腔愤慨的想要杀了这些逆党,随着深交,他发现诛安会这些人都是被皇权所冤的苦命人。
有的满门尽诛,有的发配边疆,有的赐于苦役,总之愈发让李呈桓迷茫,心底的伤疤逐渐被揭起,那股仇恨再也无法压抑,他下定决心要与李瑞渊、李元容斗上一斗,哪怕下场是万劫不复、粉身碎骨。
湘州兵马司,李元容在木椅上醒来,揉着发痛的心中,看着怀中的傅云知,原来两人就保持这个姿势睡了一夜。
她想起身去看看太岁,只是傅云知在怀使她动弹不得,只好等可人醒来。她伸出纤手,把鬓角垂下的青丝拢于耳后,动作极具妩媚。
此时,楚梦娴闯门而入,见到眼前两人浓情依偎的样子,挂在俏面上的笑容逐渐转为阴霾。
“不妄人传,你真是一时一刻都离不开女人,就这么抱着也能睡一夜?”楚梦娴昨日经历什么事,说过什么话虽然很模糊,但是她与李元容相拥一吻却是记忆犹新。
李元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即摆摆手,示意她坐下等会,又指了指怀中的傅云知,意思是别吵醒她。
这一系列的动作,让楚梦娴更加火冒三丈,本来她对这个小叫花子就有成见,如今见李元容这么照顾于她,实在让她难以接受。
女子名节大如天,哪怕知道李元容已册三妃,她并不在乎。毕竟苏白芷是郡主,林溶月为齐王之女,而沈婉儿同样名门之后。但现在她李元容竟连街边捡的小乞丐都不放过。
她承认傅云知生得唇红齿白,甜美玲珑。可李元容怎么说也是堂堂大安亲王,还是权倾朝野的王爷,竟不顾规矩的随意纳人为妃。
楚梦娴负气似的坐在李元容对面的椅子上,怒目而视。
等了几刻,她越瞧越不是滋味,俏面涨得通红,猛然起身拉起傅云知的纤瘦的胳膊,把她抱扔在床榻上。
傅云知被外力惊醒,一手揉着发疼的屁股,另支手揉着朦胧双眼,撒娇般的嗔道:“容哥哥,你弄疼我了。”
楚梦娴打着冷战,说道:“叫得可好听,傅妹妹要是放在寻常人家,肯定是人见人爱啊。”
“楚将军,话重了!”李元容冷声道。
傅云知晃了晃因喝酒发涨的脑袋,听着刺耳之词,浅笑道:“原来是楚姐姐啊!昨日夜里我已答应容哥哥了,恐怕你以后不能在这样对我说话了。”
“答应什么了?”楚梦娴质问李元容。
傅云知抢言道:“我答应做容哥哥的小妾了,怎样?”
“你……你!”楚梦娴掳起衣袖,透出雪白的手臂,指着李元容喊道:“今日我便回神都,徽州你自己去玩吧,我不奉陪了。”她一字一顿,表现得极为恼怒。
见楚梦娴真急了,在她要踱步离去时,李元容找准时机一把握住她的手。
“云知,记得你说的话。另外,你先去吃饭吧,我有几句话要对楚将军单独说。”李元容微笑道。
傅云知小脸一紧,悄声道:“好吧,夫……君……”她故意将夫君二字拉得老长,贴着楚梦娴的衣角掠过。
楚梦娴甩开李元容的手,负气的别过脸。
李元容捋了捋衣襟,把门关好,望着靠南墙的那张木床,说道:“楚将军,太岁中毒了!”
“什么!她中毒了,怎么可能?什么时候的事?”楚梦娴顿时惊愕,一连发问,全然无刚刚吃醋的模样。
“昨日子时左右,是云知跑来告诉我的!”李元容道。
楚梦娴不解,问道:“要毒也是毒你这个花心浪子,毒她,何意啊?”
李元容摇摇头,算是回答了她的疑问。
“那她怎么样了?不会有性命之危吧!”楚梦娴担心的问道。
她的表情,让李元容稍感欣慰,她深知楚梦娴不造作,更不会掩饰什么,做什么都是直来直去,所以李元容有什么事,反倒喜欢与她商量商量。
“不会,中毒时间不长,我也为她输了内劲,也喂她吃了百露凝香丸,不过昏迷至今,还是让我心系担忧。”李元容喃喃道。
“王爷真是多情种子,这便是你的情债啊。”楚梦娴翻着白眼说道。
“不过太岁中毒,让我肯定一件事!”李元容说道。
“什么事?”楚梦娴自顾自的喝了口桌上的凉茶。
李元容踱着步子,白皙的脚踝让她有些分神。
她灼热的目光随着李元容的走动来回移动。
“咱们之中有内奸。”李元容语调平淡的说道。
楚梦娴应付了一声,突然想起什么,语气急切的问道:“刚刚让傅云知一闹,我到忘记问了,你的内伤怎么样了?”
李元容仍旧摇了摇头,不过下一刻,她掩口咳嗽了几声。楚梦娴慌忙下打翻了瓷杯,立马上前扶住她,素手按在她的心口。
“还说没事,真是瞎胡闹。你要是有什么事,我怎么向皇上交代。”楚梦娴心急火燎的说道。
李元容笑出了声,说道:“这话听着有些耳熟啊。”
楚梦娴沉吟半晌,嘴角闪过一丝微笑,推开了李元容,面上云娇雨怯。
不过李元容没给她闪身的机会,再次把楚梦娴拉到自己面前,目光凝注着她。
楚梦娴声若蚊蝇的说道:“你又想轻薄我吗?”
“轻薄?本王拉着自己的爱妃,理所当然呐!”李元容瞪大双眼,语调挑高的说道。
楚梦娴轻轻捶了下李元容,四手相牵的来回悠荡,接着问道:“你真打算娶我,我可是罪臣之后啊。”
“是吗?我只知道你是那个飒爽英姿、镇守一方的楚将军,其它的我可记不住。”说罢,李元容抽回左手提着玉指点在楚梦娴的鼻尖。
楚梦娴原本一脸娇羞,突然变脸,道:“那傅云知呢?”
“云知命苦,本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只因变故导致家族没落,所以才流浪乞讨。”李元容考虑许久,还是决定将傅云知的身世告诉楚梦娴,省得两人见面就吵。
“那你不能信口胡说啊。纳妾,亏你能说出口。”楚梦娴嗔道。
李元容搂着她慢步地走到太岁的床边,轻声道:“娴儿,其实此次让你跟我去徽州,是为了楚肖宁。”
楚梦娴哼笑道:“你真当我傻啊,这都看不出来。其实说真的,我也不希望叔父牵涉其中。”
“现在我只希望太岁早日醒来。”李元容沉着眸子说道。
楚梦娴静静的陪在李元容身边,斜眸望着这个俊朗无比的人,她做梦都没想到这个举世无双的瑞王爷能倾心自己,虽说祖父被杀起因在于李元容,不过她能理解,身为大安朝臣却行贪墨谋逆之事,实属无可奈何。
李元容直视着太岁那煞白的脸蛋,唇边微动,道:“这么喜欢看着我?以后我会让你天天看个够。”
楚梦娴弯腰干呕道:“真是自以为是。”
“娴儿,以后离袁冲远点。”李元容冷声道。
“袁冲,那个新任的兵马使?我本来跟他也是不熟啊!”楚梦娴好奇的说道。
“不知道是谁昨日‘惊鸿楼’与他勾肩搭背,开怀畅饮啊。”李元容眉头皱起,白玉般的面上透着一丝醋意。
楚梦娴闻之痴笑,不过再李元容望她的一瞬间,她也在憋不出,放声大笑起来,眼眸中还有几抹亮光。
“你,你在笑我!”李元容一脸的不可思议。
“没有,没有。末将哪敢笑王爷,这么以下犯上的事,末将可干不出来。”罢说楚梦娴笑出了眼泪。
李元容反倒有些不知所措,扬手搂过她,吻上她的唇,出手之快,让楚梦娴毫无反应。
她用深吻封住了楚梦娴的笑,舌齿相触,芳香甜腻。
楚梦娴缓缓闭上双眼,李元容感受到了她的嘴唇是那般柔软与清凉。
良久,李元容松开了她,气息微乱。楚梦娴则红着脸蛋望着她。
“这就是你嘲笑我的惩罚。”李元容把呆讷原地的楚梦娴扔在侧屋,回屋去更衣梳洗。
望着李元容的背影,楚梦娴手按着仿佛要跳出嗓子的心间,低喃道:“小气鬼。”
可是这一幕尽数落在傅云知的眼中,她脸色阴冷恐怖,粉拳紧握,散发阵阵寒意。
她对李元容所说的话,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不过真正看到这一切,心底竟升起一股无名之火,心绪有些烦乱,还起了杀人的冲动,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眼角泛起那一滴明亮的泪珠,实则是在为两人的孽缘倾诉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