祺王府的厢房内,楚妙仪一身华丽的衣裙,此时正倦懒的坐在梳妆台前,用一只手撑着下颚,任由她的贴身侍女帮她更换发髻间的珠翠和金钗。
侍女见她盯着门口出神,忍不住放低了声音,将手里的珠钗递到了她眼前,“娘娘,这支点翠缠枝钗的颜色好,正好衬您今日的装束,让奴替您簪上吧。”
今儿大夏使团要来祺王府上拜访,也难怪自家娘娘盯着门口出神,她是娘娘从大夏带过来的体已人,自然知道娘娘思乡情浓,这会儿要见使团的人,恐怕更是伤怀了。
楚妙仪闻言淡淡的垂下眼睑,看了一眼她手里精美的珠钗,看不出什么情绪,只前微微点了点头,轻“嗯”了一声。
瞧着她这副不太开怀的模样,侍女心领神会,轻手轻脚的将钗子插入她的云鬓之中。
“娘娘可是不想与四公主……哦,义阳公主相见?”
簪好头发后,侍女熟稔的两手落在楚妙仪的颈肩,开始不轻不重的按揉起来。
义阳公主是四妃之首的贤妃娘娘所出,本就与自家殿下不是一母同胞的姐妹,再加上四公主天生不祥,连陛下和她的生母贤妃都甚感不喜,见了她也不知自家殿下会不会冲撞了什么晦气。
自家殿下乃是当今敦顺皇后的嫡长女,大夏的嫡长公主,未出嫁时也是皇家一等一尊贵的公主,幼时便少与四公主打交道,偏偏这次来的还是她,说到这个她就犯愁。
楚妙仪闻言轻哼了一声,嘴边勾起一丝笑意,楚尧姜在她印象里虽然不太好,但到底是大夏皇室的公主,不存在什么想不想见的。
要说忌讳,无非是她不祥的身份,若是冲撞了自已,让本就难以孕育子嗣的自已更加艰难怎么办?
想到这里,她眼尾扫了扫门口值守的下人,淡淡道,“我听说民间有种法子,用艾叶或是柚叶焚烧,再用柳枝掸过周身可去邪除祟,扫尽晦气,你去寻些过来,让人在院子里安置两个铜盆……”
不管如何,还是保险一些为好,毕竟楚尧姜不受宠的秘辛她曾不经意间听母后与身边的嬷嬷提起过,与子嗣相关,那便是大事,不能掉以轻心。
“本妃也不是有意针对她,只是四妹妹确实自出生就困于不祥的谣言之中,我也是为了保险起见。”
楚妙仪这话像是说给屋子里的人说的,又像是自顾自的感慨,她身旁簪头的贴身侍女拂冬闻言点了点头,开口道:
“娘娘如今身在异乡,又对子嗣有所求,谨慎些是应该的……”
拂冬话音未落,看着接了吩咐却还不动,在门口呆头呆脑的人皱了皱眉,忍不住沉着脸冷声斥骂道:“没眼力见的狗东西,娘娘交待的事儿还不去办,哪儿来的呆头鹅,小心娘娘赏你一顿板子,还不快去!!!”
听着她这变了调的声音,那侍女浑身一抖,连忙跪下朝着面色不好的楚妙仪“砰砰”用力磕了两个响头,直接把额头磕破了皮,才战战兢兢的退了下去。
拂冬瞧着她跌跌撞撞的模样频频皱眉,只觉得这样的下人放在自家殿下面前简直是污秽,不堪入目,奈何这小蹄子原先是王爷从外面带回来的女子,说是卖身换药钱,可明摆着就是天生的狐媚子,这等下等货有张好皮囊就妄想哪日凭着王爷的恩宠平步青云,简直是不知所谓的下贱货。
拂冬本想找个由头让人杖杀亦或是发卖楼子里去的,奈何自家殿下将人要过来时,王爷嘱咐了两句,这才保了这狗东西的贱命。
但即便如此,拂冬还是忍不住抱怨道,“娘娘,她这样的货色即便为奴为婢也不够资格伺候您的,若非王爷……就该将人处理干净了,或是投井,或是杖毙,总不该将这等来路不明的人留在身边,瞧她那样,伺候您也有日子了,还是半分规矩不懂。”
拂冬这话楚妙仪不是没想过,将这人留在自个儿院里她也膈应得慌,但依王爷的性子,可不会这么容易发善心替人买身救亲,再说了,这人还是祺王妃想法子硬逼着她去要的,若轻易把人处置了,只怕又让人拿了把柄趁机闹上一闹了。
她嫁与祺王几年,如今只想求子傍身,如此紧要关头,实在不宜多生是非。
想到这里,楚妙仪眼神暗了暗,幽幽开口道,“罢了,衾奴也是个身世可怜之人,你平日里规矩也不要这么严,左右只要不出差错,且随她过两日松快日子吧。”
拂冬闻言一愣,脑子一动才咂摸出话里的意思来,旋即会意的点了点头,开口道,“奴晓得了。”
主仆二人说话,那衾奴去而复返,按照楚妙仪的吩咐与院子里其他的下人一起在院里摆了两个铜盆,然后燃起了艾草和柚叶。
楚尧姜带着侍女到楚妙仪所住的院子外时,隔老远就看见院子里冲天的烟雾,整个西院上空都缭绕着浓烟,还伴随着一股浓烈的艾香。
几人停下脚步,闻雨有些不解的瞧了瞧领路的随从,那随从也是一愣,一副云里雾里的模样。
直到闻见艾叶里混合的柚叶香,闻雨的脸色忍不住变了又变,最后咬了咬牙,看了一眼自家殿下,然后嗫嚅道,“主子,是艾香……”
楚尧姜自然熟悉这种气味,她从小到大闻过不少次,所以刚老远闻见时,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还有柚叶。”对上闻雨关切的神情,她补充了一句,神色说不出喜怒,只是看向身边的其他人道,“长姐果真思乡心切,虽远嫁至大汶,倒是时刻惦记父皇与皇后娘娘,也记得宫里这从民间得来的俗法,独在异乡为异客,长姐这是想家了。”
她今日带来的四个丫鬟,除了闻雨,算是敦顺皇后在她离宫前着宫里选调给她的,哪里听不明白楚尧姜话里话外的讽刺意味,不由齐齐变了脸色,默默把头低了下去。
虽然她们对四公主这话里对陛下与娘娘的不敬心有微词,但这里不是大夏,且又身在祺王府中,若有什么出格的言辞,最后影响的也只会是长公主殿下。
见她们这副模样,楚尧姜冷笑了一声,旋即勾了勾唇,饶有兴味的看了一眼天空中还在升腾的烟雾,开口道,“走吧,长姐思乡了,想必见到我还是很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