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众人反应过来,李凌峰也怔愣在了原地,何昱枫心中就忍不住暗爽。
写出新的体裁又如何,写得好又如何,你都离题了,叫你写菜色你要去写景,写的再好又有什么用?中庸之道讲得再好,所谓的词被再多的人称赞,太子侍讲还不是要与你失之交臂?
何昱枫看着眉头紧锁的李凌峰,就好像看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眼睛眯着,就差忍不住放声大笑了。
终于扬眉吐气了。
李凌峰,你也有今日!
“呵呵……如此说来,倒也合理。李夫子这篇词虽然写得上乘,于诗来说,是一种新文体,值得我们去深思专研,但如何夫子所言,本宫斟酌过后,确实觉得‘桃花流水鳜鱼肥’确实是写景,并非写美食佳肴……”太子笑着开口道。
对啊。
他怎么没注意到,李凌峰跑题了啊。
这不是天赐良机吗?!
这可是李凌峰自己送上门来的,既然如此,就不要怪他报仇雪恨了,一旁刚被李凌峰怼到吐血的刘伯义突然感觉头也不昏了,胸也不闷了,饭都能吃上两碗了。
“何大人说得有理,李大人,你竟为了‘吃’连题也听错,不仅不尊重几位殿下,也不尊重在座的各位同僚,更是不尊重出题的陛下,你该当何罪?!”刘伯义撑着身子起来,目光阴沉的看着李凌峰。
刘伯义一开口就把这么大的罪名安在自己身上,这么一丁点事被他放大成这样,要是被坐实了,他李凌峰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简直用心险恶。心肠歹毒。
自己对他又无杀父之仇,仅仅因为几句口舌就想致人死地,李凌峰简直被气笑了。
不管是出身,还是其他。
这些人看不上他,针对他,踩他,嘲讽他,他都能理解。他们想要满足自己身处高位,践踏蝼蚁的虚荣心,他也可以配合。
但现在。
刘伯义三言两语就给自己冠上这样的罪名,这是对他生了恨意,想要他的命了。
呵呵。
李凌峰轻笑一声,是被气笑的。
几次三番这样对他,真当他没有脾气吗?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刘伯义皱眉,不知道此子怎么还有脸笑,还笑得出来,就听见李凌峰的声音在大殿内轻轻响起。
“刘大人,民以食为天,在下是大夏的官员,亦是大夏的子民,陛下爱民如子,下官听闻早年间陛下在寝宫休息,值夜太监而枵肠辘辘,饥不可堪,咕咚作响的声音惊扰到圣梦,按宫规理应杖责,然陛下却道,‘腹饥思饱,乃天道常理,何罪有之?’,不仅让人免去责罚,还特许值夜的太监去用饭。崔公公,可有此事?”
当时为了了解自己的大老板,李凌峰让文墨居收集了许多情报,自然也有关于永德帝的逸闻趣事,这便是永德帝早年登基时发生的其中一件。
崔公公被李凌峰问道,站起来略一思索,点了点头,“确有此事。”
这事儿他也知道,本来他准备将那个小太监拖下去杖责二十,以儆效尤的,没想到那日陛下心情不错,竟然亲口赦免了此人,还准他先去用完饭再回来当值。
所以此事崔德喜记得十分清楚。
听李凌峰提起此事,众人也想了起来,此事当时在京中广为流传,李凌峰所言非虚。
而刘伯义,却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李凌峰接着道,“宫中内侍因腹饥惊扰圣上,圣上尚且说是‘天道常理,何罪之有’,不仅不责罚他,还让他先去用饭再回殿外当值,可见陛下宽宏圣明。而今,在下不过因腹肌而忘题,刘大人却携私心攻讦于我,说我不敬几位殿下,不敬殿中同僚,不敬陛下……”
众人听完李凌峰所说,深以为然,虽然李凌峰先前像个饭桶一样差点把头埋饭菜里了,但是也没打扰到他们,人家肚子饿了吃东西有什么错的,况且就连陛下被惊扰都能体谅那个宦官,刘伯义确实夸大其词了。
众人叹气,他们倒是希望李凌峰自己吃自己的,别随便开口,不然总衬托得他们这一帮凭着自己本事考上来的人都是废物。
科考很难的好吗?
他们在座的随便提出去一个在读书人眼里都是要膜拜的大佬形象,科举考试前十,还是整个大夏朝的,但是每次李凌峰一开口,总能把他们搞得像没见过世面的渣渣,他们也很郁闷。
刘伯义不知道众人心中所想,在李凌峰提起此事时心中产生的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冷汗也顺着他的额头滴落下来。
可李凌峰显然没打算放过他。
凡事再一再二不再三,本来李凌峰的做人宗旨原则是《寒山拾得》中寒山与拾得的那段对话:
寒山问曰,“世间有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该如何处之乎?”
拾得答约,“只需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
但是。
刘伯义一欺再欺,他一退再退。
最后竟然敢当着太子和几位皇子的面,挑唆他李凌峰不尊同僚也就算了,还说他是不尊皇室,不尊陛下之人,这跟要拿刀砍他的脑袋有什么区别?
我本不欲害人,奈何贼子欺辱我在先,妄图戕害我再后,此刻李凌峰忍无可忍,眼中不再是人畜无害的笑意,倒是有了几分曹孟德‘宁叫我负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负我’戾气。
他顿了一下,显然不打算放过刘伯义。眼神一瞬间变得犀利,唇角带笑,意态闲闲的反问道,“在下竟不知,这天下竟不以陛下之圣意为准则,要以刘大人之言语为准则,这大夏到底是陛下的大夏,还是刘大人的大夏?”
“砰——”
太子惊得将桌案上的茶杯打翻在地,他又惊又怒,开口斥道,“李凌峰,你放肆!”
刘伯义也像脱水一般再次支撑不住,跌坐在地上,他两手撑着身子,听着李凌峰铿锵有力的辩驳,张着嘴惊愕得说不出一句话。
诸位皇子与殿中众人面色均大变,就连一向在朝堂上与彭桦分庭抗礼,无所畏惧的欧阳濂也情不自禁微张了嘴巴,就连在永德帝身边伺候了很久的崔德喜,也在惊诧之余忍不住多打量了李凌峰两眼。
除了这些新进官场的人,但凡是了解永德帝的人,都知道刘伯义完了。
太子动怒,众人皆不敢吱声。
卧槽。
这李凌峰太勇了吧,竟敢当着几位殿下这么说,这不是把脑袋别在裤腰上,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吗?
这天下自然定然必然是由陛下做主,什么时候轮到姓刘的了?他这番言论是要把刘伯义往死路上逼啊?他也不怕刘伯义人还没死呢,他就先被下狱?
这封大逆不道之言,李凌峰是疯了吗?
李凌峰当然没疯,他清醒的知道永德帝不但不会如众人所想杀了他,说不定还会嘉奖他。彭党猖獗,皇权旁落,永德帝的痛点就会一直在那,自己说的话不能为天下准则,作为一个皇帝,怎么忍得下去。
今日刘伯义几次三番挑衅他,他都忍了,是觉得自己没必要与其撕破脸皮,只不过,在刘伯义将永德帝搬出来的那一刻,他就知道,此人因为口舌之争已经对他怀恨在心,竟然想借此要了他的命。
如果他此时再不反击,说不定明日传出来的就是“李凌峰国子监内忤逆陛下”的谣言。
听见太子的怒斥,李凌峰面不改色,他垂眸朝太子拱了拱手,“凌峰不愿受奸人指摘,愤怒之下言辞欠妥,唐突皇室,在下愿意受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