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苏家那边递来的消息,李凌峰最后还是让徐秋将玉佩送到了何府。
何寰看着面色苍白憔悴的女儿,心中实在不是滋味,奈何他们二房势微,即便是要帮女儿撑腰,也不得不顾及何家的脸面。
苏锦这次不小心将玉佩遗落在李凌峰府上,还被李府的下人拾到,吃了个大亏,尽管她咬紧嘴巴不承认,只说是何琳月过去时不小心丢的,但大家心里都明白,十有八九是她做的。
苏云上告知了自已的父亲,何家要脸面不想闹大,但总要有个说法,听苏府放出风来,给苏锦用了家法后,又罚跪祠堂,最后这事也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这还是李凌峰在中间施压的结果,毕竟事情是在他府上发生的,如此不给他这个安远侯面子,他有不满也正常。
看着女儿喝下侍女端进来的汤药,何寰站在一旁叹了一口气,“月儿,这何府早已没有二房的位置了,是爹对不起你。”
听见父亲如此说,何琳月心下一片难受。
或许她早不该任性,不然也不至于给父亲母亲惹这些麻烦,如今才到京城不久,她却已经想念镇远府江边垂湖的柳枝了。
她的睫毛轻轻颤了颤,良久才眼泛泪光道,“爹爹,是女儿不孝,让您与娘亲忧心了。”
她以为京城是荣华富贵,是绫罗锦绣,所以才让峰哥哥来了便不愿走,便看不上她了,所以她才想来看一看,这里到底有什么东西留住了他。
直到现在才明白,他的处境是如此艰难,这些走在刀尖上,如履薄冰得来的荣耀并非他所求。
何琳月看着外面洒进来的春光,心中却一阵寒凉,她入京这么久,却连与他说一句话的机会也没有,而他与自已,终究也是有缘无分。
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
冬去春来,京城沉淀了一个寒冬的生机,不过几日便悄然迸发出来,绿草红花,风光无限。
四月初,京中街道又热闹了起来,除了往日里上街叫卖的贩夫走卒,还有各国的车队,也陆陆续续驶进了京城,各国使节来访,朝中礼部出鸿胪寺的官员也忙得脚不沾地,进进出出接待各国来使。
李凌峰这会儿正坐在崇志堂窗边的蒲团上讲学,不经意瞥见自已对面的五皇子走神,手中的戒尺一刻不停就落在了对方的肩膀上。
“啪”
戒尺沉闷的声音响起,楚一瞬间回过神来,有些无措的看向李凌峰,开口认错道:“夫子,楚知错。”
作为皇子侍讲,李凌峰这些日子基本上每日都会来崇志堂给五皇子讲学,对比起去年的散漫随意,他这会儿的讲课内容不仅难度大大提升,他也破天荒的没有继续摆烂,严厉了不少。
楚也很珍惜这个跟在李凌峰身边学习的机会,不仅姿态放得很低,没有一点皇子的架子,这也是他难得的一次走神。
听见对方认错如此之快,李凌峰挑了挑眉,眼底却有些遗憾,这戒尺准备了这么多天,他可算是用上了。
只是可惜,他这学生太乖,难得犯一次错,他刚准备罚三尺对方就认错了,实在是无趣。
李凌峰将戒尺随手扔在了桌上,放下手中的经史,这才慢悠悠的开口问道,“殿下听某讲课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走神,不知是为何事忧心?”
听见李凌峰的问话,楚沉默了片刻,才低着头开口道,“不敢欺瞒夫子,学生早晨听和子说,入京的使臣一来,离开时会向陛下求娶我朝公主……”
所说在这宫里,谁与他命运相似,那便只有楚尧姜,楚尧姜不仅仅是大夏的公主,还是他心中唯一的姐姐。
他在皇子里是不受宠的透明人,楚尧姜亦然,年幼时,他曾被宫人欺辱鞭笞,最后被人‘不经意’撞进荷花池差点淹死,若非楚尧姜路过拉了他一把,他或许会丧命,或许会受更多的折辱……
所以,尽管这宫里其他人的死活他都不关心,但父皇若想让公主去和亲,他却还是有些担忧楚尧姜的处境。
原来如此。
李凌峰愣了一下,虽然不知道四公主楚尧姜何时与五皇子楚关系如此要好,但想到如今朝中的动向,四公主和亲基本上已经是板上钉钉了,这是永德帝的旨意,谁也更改不了。
早前陛下亲自拟了封号,封四公主楚尧姜为‘义阳公主’,据他所知,礼部连四公主和亲的婚服都赶制出来了,还有一应器具,如今也准备了七七八八。
更有甚者,楚尧姜还亲自请求他作为随臣护送对方到关外,只不过李凌峰没有答应罢了。
他才从浙洲回来不久,忙于在朝中站稳脚跟,此时若请旨护送和亲公主到关外,一来一回难免横生枝节,对他来说并非明智之举。
但这些事非三言两语就能与楚讲明白的,看着向鹌鹑一样垂着头的楚,李凌峰开口问道,“五殿下是不愿四公主前去和亲吗?”
不愿又能如何,左右都不是他能决定的。
楚闻言讷讷的点了一下头,没想下一秒便听见对面端坐着的人兀自嗤笑出声。
李凌峰笑声中难掩轻蔑,他看了一眼还在出神的楚,才止住了笑声,缓缓开口道,“殿下,这些日子以来,您跟着臣学习经史子集,治国策论,不知可有什么心得?”
心得?
楚皱眉看向李凌峰,他自然听得出李凌峰笑声中的轻蔑,甚至还带着能让人轻易察觉的嘲讽,他不知自已何处惹了对方不快,可刚刚说的不是四公主要和亲的事吗?
怎么一转眼问起了他这些日子的心得体会?
他的眼里满是不解,可他心里也确实敬重这个只比他大几岁的夫子,见对方如此反应,还是默不作声的思忖起来。
李凌峰也不催他,就这样静静等待着对方的答案,半晌,楚面上渐渐露出了颓然之色。
见他这副模样,李凌峰眼中难掩失望,他扯了扯嘴角,有些无奈的问道,“那殿下学这些东西,是打算用在何处呢?”
听闻此言,楚颓败的脸色瞬间苍白。
这些东西东西只要是到了年纪的皇子都要学,经史、文学、骑射、武术……他与诸位皇兄一样,可又与诸位皇兄不同。
恍然间,他已经明白了李凌峰今日问话的真正意图,正因如此,他才答不上来。
李凌峰静静的看着他,心中失望更甚,有些无奈道,“当今陛下有四子,殿下乃龙子其一,却既没有其他皇子的大志,也没有为天下黎民创锦绣太平的宏愿,殿下勤学好问,哪怕是为了争得陛下的宠爱,臣也会尽心教导……”
说到此处,李凌峰没有再继续下去,他当初得知陛下将他指给五皇子做侍讲时,还曾暗自庆幸过楚不受宠,可自从见识过太子的‘仁德’之后,他确实产生了其他的想法。
他自认为身为皇子,楚即便再怎么不受宠也总会对那个位置生出向往,毕竟皇位之争,从来都是胜者王,败者寇,没有哪个天子会容忍觊觎皇位的人好好活在世上。
可这些日子以来,楚的表现让他大失所望,勤奋好学有余,心中却不知所学为何。
既没有问鼎九五的野心,也没有庇护百姓,保护身边人的志向,按部就班的跟着他学,也不过是为了完成任务。
既然如此,学与不学,又有什么区别?
李凌峰起身拂袖而去,依旧是不紧不慢的模样,只是走到门边时,却还是忍不住回头道:
“殿下还是想明白些,殿下不愿让四公主和亲,可殿下是谁?若殿下不明白学这些东西有何用,那学了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