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知道楚??带着戚威远来北境参军历练,他实在是不放在眼里的,这些个皇子公主天生命贵,能吃什么苦,恐怕坚持一段时间装装样子就要打道回去,却没曾想眼前这位爷倒是位硬骨头。
瞧见楚??与普通军士一般冻得通红龟裂,又满布老茧的手,他挥了挥手,让士兵搬来两盆碳火摆在两人面前。
“殿下可知本将军今日请您过府的目的?”沈恣开口说话,目光却穿过大门落在了外面白茫茫的大雪上。
他叹了一口气,继续道,“天公不作美,大雪连连,我北境又受蛮夷侵袭,如今已是山穷水尽弹尽粮绝,本将军先前写了折子入京,朝廷批复静心等待即可,可如今的形势,再不见粮,只怕我北境军士百姓会冻饿死伤无数……”
沈恣一席话,让几人面色都严肃了起来。
楚??与戚威远如今身在北境,自然知晓这些事,加上两人又在军营之中,对军士粮饷更是心如明镜,自然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李凌峰是楚??的侍讲,又是恩师,他也去信问过,得到的答案也是等。
楚??知道这件事是彭桦亲力亲为,朝中恐怕鲜少有人能插足,倒是先生说威北将军沈恣会来请他,确实没有算错。
“北境军民如今挨饿受冻者不计其数,大将军之忧也是本殿之忧,我已知晓您今日请我入府是为何事,某回去后便以皇子身份写折子上京,请朝廷务必尽快将粮草送至北境解你我燃眉之急!”
说到此处,楚??5顺势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对着沈恣就是一礼,面上急切的模样恨不得此刻就已经落笔。
沈恣见他这副模样,眼神中多了一丝欣慰,开口道,“既然殿下愿意帮忙,事不宜迟,本将军今日就不留殿下了,待解了北境之困,本将军再邀殿下过府饮酒!”
楚??闻言不再耽搁,身上风雪还未尽化,又带着戚威远匆匆离去。
沈淮英站在一侧,从始至终未曾开口,待二人远去,才皱着眉有些不满道,“父亲,这五殿下若真心系百姓,只怕早就写了折子进京,如今等咱们请他过府,才满口答应,不过是为了卖咱们沈家一个人情罢了。”
听他说出此话,沈恣面色依旧坦然,他虽是武将,肚子里的弯弯绕绕虽不及文官,却也不是傻子,到底是战场上用兵如神的将军,又岂是那轻易受人蒙骗的蠢猪?
“呵呵。”他轻笑了一声,赞赏的看了一眼沈淮英道,“你现在倒是有了两分长进。”
说完这话,沈恣倒了一碗热茶,才开口道,“这五殿下并非不关心百姓死活,先前我手下的人截过他的书信,是给京中那位李大人的。”
“李大人,李凌峰?”
沈恣点了点头,先前李凌峰参与护送义阳公主前往大汶和亲时来过新城,父子俩对此人的印象都不差,更何况李凌峰民声在外,为官后多次善举都有恩于百姓,沈恣对李凌峰心中也是赞赏不已。
“这五皇子的侍讲便是那李大人。”说到这,沈恣顿了顿,又道:
“五殿下生母出身低贱,后来虽认容华夫人为母妃,但因着陛下的原因,到底不受重视,若说他想借此事卖你我人情,不过小题大做了,想必他也知道,北境粮草一事是彭相经手,他轻易不能插手,现如今我请他过府,再递折子也算是师出有名了……”
沈恣觉得,李凌峰那样的人教导过的皇子必然不是那种满心算计的人,更何况,如今他打心眼里也不认为楚??会对皇位异想天开。
毕竟没有母族的势力,争储之位难于登天,更何况五殿下本身也不受陛下重视。
沈淮英闻言了然的点了点头,总算是明白,如今的五皇子,还不值得他们沈家因为皇子争储这种事去刻意避讳,不由放下心来。
楚??与戚威远正是与沈淮英年纪相仿的时候,同龄人相交也没有太多理由,知道五皇子没有算计沈家的心思,沈淮英心里也默默对这两人起了结交的心思。
天气渐冷,不过三四日,楚??的折子递到永德帝手中之时,李凌峰同样收到了他寄来的私信。
见字如面,李凌峰看着信里的内容,露出了会心一笑。
楚??虽不受宠,但到底是自已的儿子,因此信里北境的十万火急却也是让不动如山的永德帝狠狠皱了一下眉头,当天李凌峰上朝的时候,便亲自听见永德帝诘问彭桦的声音。
“卿知北境之忧如今迫在眉睫否?这粮食何日才能动身?”
皇帝亲自下场催问,本来还要拖两日才能运送的粮草当日夜间就全部清点完毕,第二日清晨由随军护送粮草的大人带领着就启程北上了,其速度快得令人瞠目结舌。
“这帮人可真是……呵呵……”
张兆奎意味不明的轻笑了两声,见李凌峰脚步不停,不紧不慢的跟了上去。
如今下了朝,两人面色如常的走在熙熙攘攘的官员中,见无人在意这边,他低声道,“李大人,这刺客一事您如此大费周章却也没有什么结果,接下来又当如何?”
李凌峰听见耳旁传来的低语,并没在第一时间开口回话,虽然刺客一事被永德帝轻轻放下,他没得到明确的目标,却也从对方这样的行为中明白了许多。
也不算一无所获。
比如……
永德帝一定是此事的知情人……
再比如,霍奇虽然不直接参与此事的调查,但永德帝却是并没有放弃调查此事,只是将调查此事的人换成了更合适的人——大太监刘瑾。
从公开转为幕下,李凌峰还是通过一些隐晦的方式得知的,而且当日霍奇离开后,永德帝就假借制作养身汤的名义召见了太医院院正狄茂。
若是旁人可能会觉得没什么,可李凌峰处于此事的漩涡中心,这样的细节不可能真的是为了什么劳什子养身汤。
只是,这其中有一个让李凌峰觉得疑惑的点,就是对于这位刺杀自已的刺客,永德帝好像对谁让刺客刺杀他并不在意,更在意的,是这刺客,到底是谁杀的……
为什么呢?
李凌峰眼底闪过一丝冷芒,心中源源不断涌上那个他曾压抑了几次的猜想,答案似乎要破土而出,可他却只是转头对着张兆奎笑了笑。
“张大人。”李凌峰抿了抿唇,转移话题道,“我听说如今义仓的总管秦肃早前在您手底下办过差,不知你是否与他相熟?”
张兆奎一愣,呢喃道,“秦肃?”
李凌峰点了点头,见他皱眉思考,也不着急催促。
“你怎么突然提及此人?”张兆奎想起来好似有这么一人,只是那是极早之前的事了,而且这人与他并不相熟。
“大人只管说便是,待时机到了,自然知道其中缘由。”李凌峰并未解释,但样子却是很坦然。
“我与他倒是不熟……”张兆奎看了他一眼,没有继续追问,坦然开了口,后又想了想,补充道:
“我倒是记得,如今的太常寺少卿孟宪孟大人倒是与他相交颇深,那会儿还来衙门寻他吃过酒,这孟大人,不正是你之前的主考官嘛,如今女儿还是宫里的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