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凌峰也是有私心的,他毕竟是黔洲人,一来如今在朝为官,今日议事又恰巧提到黔洲,既然永德帝问他了,他自然要为老家的人民谋福祉。
二来,他与何崇焕归黔途中,被一众山匪绑票的事他可还没有忘,小命都差点丢了,正愁没机会给永德帝向永德帝告状呢。
李凌峰平静的说完,一副实事求是的样子,永德帝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他大夏朝的状元郎回个家还能差点被山匪杀了,永德帝眼神一暗,几乎是一瞬间就起了疑心。
朝中众人也是哗然,面面相觑,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么一遭,不由对李凌峰的话又多信了几分。
“何卿,这是怎么回事?”永德帝蹙眉问道。
托李凌峰的福,何崇焕这会儿也被永德帝点了名,忙不迭从队伍中走出来站在了李凌峰身后,一脸愤然道,“陛下,李大人所言句句属实,虽然臣与李大人深陷险境,但托陛下洪福,虽然都受了些小伤,但并无大碍。”
永德帝闻言看了看这满朝的臣子,沉声道,“没想到黔洲赋税加征属实就算了,还导致百姓土地被兼并,匪祸猖獗。”
话到此处,永德帝看向一旁的彭桦道,“彭相,今年兵部递给丹阁募兵的折子,你们再酌情商议一下,除了闽浙粤三洲要募兵对抗倭寇外,黔蜀桂滇等地也应招募军士去剿匪。”
“臣遵旨。”
永德帝对着李凌峰与何崇焕挥了挥手,二人便乖觉的站回了队伍之中。
“宋卿,你刚刚说只要海面的商路畅通,我大夏的商船就可以把货物运到南洋外邦一带,每年就可以开源两千万两以上白银。”
见永德帝又将话题转到国库开源节流的问题上,宋绶恭敬的回道,“其实,这也不是臣的思路,大夏成慧年间开始,成祖皇帝就曾让皇商试着开辟海上商贸航线,几度派人率船队出海,商货远通。”
“直至永德十几年,海上商贸依然频繁,现在只是因为倭寇骚乱,海面不靖,商运受阻。”
“臣在兵部,也是从兵部着眼,想着似乎应该给浙闽粤三洲增加军饷,让朝廷在东南沿海募充军队、建造战船,然后主动出击,剿灭倭寇,然后重新打通海上货商之路。”
宋绶话有理有据,不失为大夏如今处理国库空虚,为朝廷开源节流的好方法,永德帝既然开口问了,说明他也觉得此法可行。
只是宋绶的话音刚落,一旁的彭桦迫不及待的开口道,“陛下,这件事宋绶跟臣商议过……”
彭桦此言一出,宋绶愣了一下,他什么时候与彭相商议过此事?
宋绶自然是没有和彭桦商议过此事的,只是如今有人提出了好方法,他彭桦怎可能让功劳白白落到兵部头上,这有没有商议又有什么影响呢?只要这功劳有彭家的一份就好了。
彭桦老神在在,尽管欧阳濂等人都对他如此这般的嘴脸深恶痛绝,但是他压根不在意,就算他们再怎么恨自己,自己也是大夏的宰相,也是陛下的宠臣。
忽略掉宋绶脸上的惊讶,以及欧阳濂、韩集等人憎恶的目光,彭桦缓缓道,“臣以为,只要海面商贸之路畅通,接下来就是运什么……”
“比方苏浙二洲的丝绸,一匹上等的丝绸在内地能卖到七两白银,如果是销售到外邦诸国,能卖到十二两白银以上。”
宋绶此刻也反应过来彭桦这是要抢功了,只是如今话头已经被他夺了过去,又是朝堂上议事,已经失了开口的时机,看着自己想出来的法子给他人做了嫁衣,只能无奈的抿了抿嘴。
彭桦的声音依旧不疾不徐,“还有赣洲、滇洲等地盛产的窑青白瓷、龙泉青瓷在外邦也广受欢迎,售价常常翻两倍不止,再有就是茶叶。”
永德帝点点头,“利润确实可观,只是瓷器与茶叶比不上丝绸容易保存,常常在海面上就因风浪磕碰或是受潮损毁,导致实际赚到的银子达不到预期,至于丝绸……”
听了这么久,李凌峰觉得这大夏虽然是个架空的王朝,但许多东西与我国古代相似,虽然也有差别,但无论是科举举士,还是这海上通商大体上都没有二致。
如今永德帝想打开海上通商之路,往外邦销往丝绸、瓷器、茶叶等东西赚银子,首先要解决的是倭寇问题。
倭寇?
不会和真实历史上一样,是小日本鬼子吧?!如果真是,那这对他来说就是天赐良机啊。
没穿越前,他出生那会儿国家早就繁荣昌盛、和平发展了,但是老一辈的事他可没少听,只恨自己生错了时代,不然也要去砍上七八个才过瘾,这不是天赐良机嘛。
倭寇是一个问题,其次就是货物的问题,货物从哪儿来?据李凌峰的了解,就算主要销售丝绸,按大夏如今的情况来看,能产丝做丝绸的大部分就是江浙两个洲,现在是产量是根本达不到要求的。
还有这瓷器和茶叶运输的储存问题,这个,他倒是可以想想办法。
李凌峰猜得不错,如今大夏朝产丝和织丝的能力自给自足还可以,但是如果想要外销,是远远不够的。
彭桦显然也知道这点,开口道:“现在苏洲大概一万五千张织机,浙洲是一万张织机,能不能增加织机,多产丝绸……”
“当然可以。”永德帝坐直了身体,把玩手钏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他开口问道,“增加织机不难,关键是蚕丝,如何增加桑田,如何多产蚕丝?”
下面的官员在听完他的发问后也陷入了沉思,确实,增加织机不是什么难事,可是又要如何增加桑田,如何多产蚕丝呢?
李凌峰目光闪了闪,彭桦这老小子不会是想“改稻为桑”吧。
“陛下圣明。”
不容李凌峰多想,彭桦便顺势拍了大老板的马屁,他沉吟道,“历来苏洲的丝绸,就是靠浙洲供应蚕丝,也是浙洲的气候使然嘛……”
顿了顿,彭桦看了看欧阳濂等人,又开口道,“丹阁的意思是,让浙洲现有的农田,再拨一半出来,改为桑田。”
“这样,每年估计能产蚕丝两千万两左右,就能够多织丝绸四十万匹啊。”
彭桦果然说出了“改稻为桑”的法子,李凌峰心里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朝堂之上的政策与真实实施时的情况不同,这若是要将农田改成桑田,那待这个政令推及下去,农民吃什么先不论,这又该如何推行呢?
李凌峰蹙眉,不知道这件事对浙洲的百姓是好是坏。
永德帝闻言也提出了疑惑,他问彭桦道,“农田都改成桑田,浙洲百姓吃什么呢?”
欧阳濂、宋绶、蔡巍等人闻言也有些不赞同,只是看永德帝的表情,他们明白这件事八成板上钉钉了,此刻不是不赞同就行的。
“从其他洲调拨。”彭桦道,“历年都是从其他洲向浙洲调拨八百万石粮食,如今若是增加了桑田,只许再增调粮食就是。”
永德帝看了彭桦一眼,“外省调来的粮一定比自己产的贵,浙洲的桑农是否愿意?”
话到此处,彭桦便知道永德帝已经同意了他提出的“改稻为桑”的建议,便开口解释道:
“每亩桑田产的丝比每亩农田产的粮食收成要高。”
事情议到这个地步,朝堂上的众人也已经明白过来,永德帝这是要推行“改稻为桑”的政令了,其中或有人自喜,或有人担忧,或有人事不关己,但都恭敬的等待永德帝的指示。
永德帝似乎也挺满意彭桦说出的这个办法,他略略思索后,看向朝中的众人开口道,“那就再加一条,改的桑田仍然按照农田征税,不许增加税赋。”
此言一出,便就意味着“改稻为桑”的国策将会在浙洲推行了。
台下众人一时间无声,作为彭桦党羽的户部尚书曹良却在此刻高呼道,“陛下圣明天纵!”
“这样一来,浙洲的百姓定会踊跃种桑,有了丝源,苏浙二洲各增几千张织机不是问题。”
人都是喜欢听好话的,皇帝也不例外。不然老祖宗不会说忠言逆耳,历代历朝在朝堂上敢于说诤言清流文官也不会被称赞追捧。
显然,曹良的话也一定程度上愉悦到了永德帝,他笑道,“好啊,吵架好啊,这不一吵就吵出好办法来了嘛。这件事,就先让工部去办吧,当然还有户部,多赚的钱都要入在户部的账上。”
他顿了一下,看向欧阳濂与彭桦道,“如何入手,丹阁这就回去详细议个方略出来,然后给夏玉下急递,这件事,还是要靠夏玉公办。”
夏玉是如今的浙洲巡,也是彭桦提拔过的门生。
众人闻言低头应“是”。
赚银子的事暂时有了个法子,永德帝又想到了之前在午门外被打死的赵云程,“崔德喜。”
“奴婢在。”
“赵云程的家里听说有两个稚子,还有老母亲要安抚,拨些银子,由大内出。”
永德帝吩咐完,崔德喜点了点头,躬身回道,“奴婢下去就办。”
“可还有事要议?”永德帝又看向阶下众人。
事情该议的都议得差不多了,殿中没有人再开口,崔德喜见状站在一旁宣完“无本退朝”后,永德帝就在众人嵩呼“万岁”的声音中从龙椅上站了起来,阔步离开了。